第91章 幕四十四

    初生的世界意识， 也有它幼稚的喜好。

    虽然拥有无穷无尽的知识， 但在心性上， 它与懵懂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像孩子一样冲动易怒、像孩子一样任性善感、像孩子一样善良、也像孩子一样冷酷。

    如果， 这样的世界意识，有什么私人的喜恶。那么， 闪闪发亮的圣女们毫无疑问是被它宠爱的， 而像“他”这样的， 则是最不受宠的造物。

    最初的时候，他只是个没有情感的普通少年。

    村庄被血族袭击， 他是剩下的最后一个，没有憎恨也没有恐惧，平静地目睹着亲生父母为保护自己而死的少年，被感觉有趣的始祖带在了身边。

    他成为了不死。

    然而，即便是他经历了漫长时光的同类，都无法忍受他的空洞虚无， 唯有始祖允许了他的存在。

    【这孩子真有趣。】

    这么说着的、似乎强大无匹的始祖，在几十年后，被华丽厚重的巨剑穿透了身体， 化为灰烬。

    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的少年， 看到了让他眩晕的“光”。

    结束任务的琴岛世界无视了他的存在，而从来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少年， 第一次伸出了手。

    他当时说的是什么呢？

    ——救救我？还是杀死我？

    然而，无论怎样苦思冥想，最初那段记忆都不见了。这大概是世界意识的手笔， 那个像孩子一样的世界意识，本能地厌恶着企图偷走它心爱造物的吸血鬼。

    尽管，琴岛世界的死亡是世界意识亲自下的判决，而亲手处决心爱之人的吸血鬼，不过是阴差阳错下成为处刑人罢了。

    （不，那时我杀死的，并不是世界大人。）

    外务大臣不知道多少次地，对自己说道，

    （那不过是被虚妄之爱腐蚀的空壳，真正的世界大人，早就已经死去了。）

    他驱赶着正在赶路的“马”，听着那甜腻的嗓音发出压抑的痛呼。

    “真拿您没办法呢，女王大人。”

    外务大臣叹了口气，他轻柔地抚摸了下柔顺的粉色长发，然后一把抓住——属于最强血族的能力发动了——

    只一瞬间，两人的位置便转移到了骚乱的中心。

    以骨翼少女所在地为中心，大量爆破音不断响起。

    普通人群已经被疏散了，军方的武器也被撤了下去。现在，是异能与异能的对战时期。拥有攻击性异能的异能者们纷纷冲到最前方，大多是训诫所的成员，在一系列镇压暴动事件中赫赫有名的强者，然而，集聚了如此强大的力量，少女依然毫无动静。

    金色的圆柱状“帷幕”将少女围拢在中央，组成“帷幕”的，是成千上万把的宝具原型。随便一把就能轻易夺走普通异能者的性命——而为了守护家园，决定挺身而出的异能者们要对付的，是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数量。

    珍贵的宝具被随意地组成防御阵式，不断有试图冲入宝具群中央的异能者失去战斗能力，被外围的辅助性异能者带走。

    在威势惊人的圆柱形帷幕中央，金发红眼的王者端坐于王座之上，失去机能的少女骨翼收拢，温顺地伏于他的膝头。

    他的铠甲不知何时卸下了，赤。裸的上半身上缠绕着寓意着神性的红色魔纹，耀金碎发贴着额顶垂下，遮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宝具帷幕外，刀光剑影，血流漂杵，然而极权的王者，硬是用绝对的武力创造了安静的一方天地。

    “给本王添了这么多麻烦，过后可要好好谢罪，蠢货。”

    形状好看的手指拂过少女青黑的眼底，吉尔伽美什神色似有倦怠，

    “该怎么惩罚你呢。”

    从薄唇里吐出像是刻薄又像是爱怜的言语，暧昧地吹起少女耳鬓柔软的发丝，吉尔伽美什不由得想起上次这么做时的场景，感到被侵犯的小姑娘暴躁又忍耐的模样，令他不由得心情愉快起来。

    他嘴角刚刚牵起，便被忽然出现的魔力乱流抹平了。

    平和暧昧的气息一收，英雄王倏然抬头，凌厉如刀的眸光向前方递去。

    “啊呀，在下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牵着剧烈喘息的Rider梅芙，以不明的手法突破了至今无人能闯入地宝具防御圈中。

    被拦在防御圈外的异能者们正通过精神能力者的心灵场进行着对话。

    【诅咒类异能无法奏效，大概他手里有克制诅咒的原型宝具。】

    【时间停止也只能停止其中的一两把，连造成空隙都不行。】

    【如果神裂小姐在这边就好了，以她的攻击力，应该能牵制住一面宝具群……】

    【英国清教那边到底会不会派人来支援？如果情况真的像报告书上说得那样严重，为什么他们反应这么消极？】

    【大家！我想，如果用天龙的咆哮……肉体强化能力者搭载着冲击波，应该有可能突破进去……】

    【我想我应该可以……】

    【珂朵莉小姐？您的伤势真的可以吗？】

    【等一下！！！】

    脑内谈话突然告一段落，有人惊叫着，指向防御圈中间。

    那个背影，身为“政府走狗”的异能者们当然相当熟悉。甚至有一小部分人都有接过有关他的保护任务。

    “是……外务大臣？”

    “不对，那个姿态，怎么看都不对劲。”

    “不会是被邪秽附身了吧？”

    不管如何，重要的当权者出现在了前线，这是事实。

    “所长还没来吗？”

    “她说那边还有事要处理。”

    “可恶！在这种时候……”

    “只能上了！”

    于是，原本还忌惮着不敢冒进的异能者们，为了“拯救”被“困”于圈内的大臣，选择了以命相搏的打法。

    “终于见面了，英雄王。在下是这个世俗国家的代表，一时心急，未曾请愿便前来觐见，实非我本愿，请您原谅。”

    被所有人担忧着的大臣，优雅地鞠了一躬、

    吉尔伽美什的眸光轻飘飘地掠过狼狈不堪的女王，嗤笑一声。

    他对准男人的宝具引而不发，充满威慑意味：

    “不讲礼数的杂种，你的愿望为何，说来一听。”

    “想必给您送过去的钥匙，您已经收到并且使用。作为售后服务，在下想亲自登门检查一趟，可否把这位少女暂时移交给我们看管呢？”

    空气割裂的声音骤然响起，焰状的宝剑贴着男人的发顶飞过。

    王撑着下颌，眼底深沉：

    “哦？那个企图利用本王的大胆之徒，就是你啊。”

    “被您看穿了吗？真是羞愧，我原以为您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使用钥匙的，看来还是没有蒙骗过去啊。”

    男人微微笑着，语气谦卑，

    “世界大人的预言虽然完美，但我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无法窥破您的真实意图也是自然的。那么，请让我再次申明我的请求——”

    “哼。”

    英雄王的冷哼声打断了男人的宣言。

    “这份自知还尚可观，但你的手伸得太长了，杂种。”

    吉尔伽美什起身，将失去支撑的少女拨到了王座上。

    “这个蠢货再如何固执愚昧，也是本王的臣下。能够使用她、审判她的，唯有本王而已。”

    “纠正她错误的方向，指明她前进的道路，赋予她希望与绝望的，都只能是本王。”

    还是一如既往傲慢自大的发言。

    金发的王者，五指合拢，握住了形状怪异的“剑”：

    “敢于插手的杂种，便心平气和地下跪，接受本王的制裁吧！”

    红眸中杀意凛然。

    最古之王的怒意彻底被激发了。

    独自面对这令人心神俱颤的杀意的男人，眼眸中却不见惧色，而是绽放出狂热的光。

    “真是令人赞叹的王啊，要不是我早已将灵魂献给了世界大人，也许会立刻下跪称臣吧。”

    外务大臣说道。

    他扭过脸，望着梅芙，亲切地说道：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女王陛下。王与王的对决一定令人赏心悦目，请尽情展示给在下。”

    “……我有选择吗？”

    “没有呢。”

    “嘁。”

    梅芙扶着额头，神情阴郁地抬起脸。

    原本的梅芙完全不是吉尔伽美什的对手，然而这个吸血鬼不知道对她动了什么手脚，彻底失去了自由以后，实力却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魔力凝成的身体涌动着过分强大的力量，让她随时都感到要呕吐。

    承受着这样的屈辱，却连死去都不被允许。

    男人低低的絮语着：“对了，最好还要保留一些体力，等会要是能量不够的话，我就只能请您退场了。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却不能见到中意的故人，那该多遗憾啊。”

    像是恶魔的情话。

    （但是……还真的被抓住把柄了。）

    梅芙咬了咬下唇：

    “抱歉了……英雄王。”

    （想要见他。）

    （还有些话……想倾诉给他。）

    那是些与情。欲无关的言语，似乎与“女王梅芙”差距甚远的言语。

    梅芙疲惫地抬起手，对上英雄王嘲讽的眼神，身心俱疲的她，甚至懒得吵架：

    “你是个不错的男人，用这种死法退场，我也挺遗憾的。对不起了。”

    吉尔伽美什不怒反笑：

    “娼。妇的梦话。”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梅芙闭上眼睛。

    在她的身前，血色的魔雾翻滚着，原本应该是“牛”的生物逐渐成型。

    那是被灌入过多的魔力，剧烈膨胀而扭曲形态的恶心怪物。只是向前踏了一步，蹄尖所在处便有无数空间裂缝，像大丽花般绽放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空气闪的一番表白（？），只能说给空气听。

    梅芙：干过头了，进入贤者模式了，现在想重新做人，想正气凛然地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