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无知

    训诫所， 白色的会客室中。

    黑色和服的阎魔爱捧着茶壶， 行云流水地完成了整套茶艺展示，将热气缭绕的茶水推向分坐于矮几两侧的男女。

    一侧，神色放空的远坂凛终于惊醒， 匆忙堆起造作的笑容，“咳， 谢谢。梅林先生， 这是——”

    “日本茶道吗？久闻其名。”矮桌的另一侧， 男人微笑着应承， 银色如丝的长发垂及地面， 在白炽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他嘴角漾着春天一般的笑意，紫罗兰色的眸子含情地望向黑发红眸的三刀平少女， “就像这位小姐一样美丽精致，还没有品尝就感到陶醉了呢。”

    在含情脉脉与欲哭无泪的两道眸光中，日本娃娃般精致的爱酱面无表情地将茶道工具收起， 踩着木屐， 端着盘子，目不斜视地往门外走去。

    “……”

    “呵呵， 真是害羞的小姐。”花之魔法师·梅林面色不改，捧起茶碗，优雅地呷了一小口，“远坂桑的部下都是这么可爱的人吗？”

    “不——啊，我说， 是的。”

    远坂凛一路目送部下冷酷无情的背影，口中干巴巴地回应着，感到决心不断下降中。

    ——为什么我要想不开参加圣杯战争？

    ——为什么我的部下会在这时候恰巧被碰瓷？

    ——为什么这个在英国关禁闭的大魔法师会找上我？

    最重要的是！

    这种酷似相亲！还是那种被三姑六婆一起围观的相亲现场是怎么回事啦！

    远坂凛瞥了眼角落里两着红灯的监视器，与微微张开的门缝中、若隐若现的几双眼睛，充满少女气息的双马尾都像被电击过一般，痛快地炸了毛。

    ——对不起圣杯，她改主意了，什么理想啊复仇啊魔道的尊严啊通通都无所谓了，她只想现在、立刻做回那个普普通通、五险一金的政府公务员。

    关键时刻掉链子已成习惯的远坂凛，在看到自称“从者”、步步生花的梅林的第一秒，就仿佛已经看到不幸的结局了。

    有气无力地端起茶碗，用甘甜的茶水压回从胃里汩汩喷出的苦水，远坂凛总算稍微冷静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刚随外勤部队从英国飞回的、从天而降的从者先生，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梅林先生作为属性优秀的从者，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那当然是因为，你也是非常优秀的御主。”梅林说着甜言蜜语的废话，“还有，不用那么见外，直接叫我梅林就行。”

    “梅林，”远坂凛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从吐槽役角色的绝望中挣脱，曾经三大家的大小姐并不打算轻松放过这个“英灵”，拿出了她独有的强势，再度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这场圣杯战争不仅仅属于我个人，我已经申报政府，训诫所有十分之一的力量将因此事而被调动。如果就这么与非常规途径从者缔结契约，对我的部下与上司，都是极度不负责任的行为。”

    远坂凛顿了顿，在魔法师隐含鼓励的目光下，继续说下去，

    “我本人对你没什么……意见。但若你不拿出足够的诚意，我想我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你。”

    喝着茶的银发魔法师并未因她不客气的措辞动怒，他平静地开口：“远坂桑应该发现了吧？”

    顺着银发魔法师的目光，远坂凛看向自己手背上的令咒，听着他缓缓叙述：

    “这场圣杯战争，并没有具体开始的标志，地点发生变动，往届的各式征兆都不存在，挑选御主的方式也大为不同——你的令咒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远坂桑？”

    远坂凛回想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回应道，“在我向政府提交训诫所个人使用申请，并获得批准时。”

    梅林赞许地点了点头，温声道：“往届的圣杯战争，是由三大家打下根基，在时钟塔魔术体系中发生的，为了达成魔术师的夙愿而运作。而这一次，却是由你们所向往的【根源】，逆向发起的，对世界的邀请赛。”

    “什——？”远坂凛惊愕地瞪大眼，口不择言地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巫师界的地下女王、中立势力首富的后代、原三大家与异能者团体的代表、宗教魔术体系的【大脑】、意大利黑手党的首领候选人……就我所知的部分，已经集中了这些势力。”梅林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整肃神情，一一列举，不出意料地看到远坂凛凝重的表情。

    “经历过最后一场正式的圣杯战争的你，应该能够感受到这些年外界的异变。”

    “在人们感到困惑不安的同时，【根源】也在困惑不安着。这些势力中，有一些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而它无法甄别——于是模仿历届的圣杯战争，以【实现愿望】为虚假的奖品，将潜在的嫌疑人、受害者与无关者们集于一堂，由它所挑选的人亲历观测，找出那个导致世界混乱的【错误】，歼灭它。”

    这过于庞大的信息量，让远坂凛一时失声，好半天才找回理智，敏锐地找到梅林话语中的关键，犹豫着开口：“难道说，你就是被【根源】所选中的那个……”

    “是的，御主。”

    梅林微笑着，依然是温温柔柔的神色，眼底却冷漠如冰。

    “而你，远坂桑，是我精心选出的，最不会是错误的人。”

    远坂凛打了个寒颤。

    “caster梅林，遵从世界意志的召唤而来。”

    “请问，你是我的master吗？”

    逛街。

    女孩子与女孩子，手牵手的逛街。

    剑士望了眼周围成双成对、手掌相贴的人们，又望了眼比娇小的自己、还要略矮上几公分的少女。

    牵手……嘛。

    在这种情况下，是需要牵手的。

    骑士姬这般想道。因为常年握剑，她的手指遍布粗粝的茧子，一点不如寻常少女的光滑细腻。她小心翼翼地去勾少女白皙纤细的手指，小姑娘立即反应过来，以耍赖般的强势态度，试图将骑士姬整个手掌包裹进去。

    ——当然，失败了。

    小小的、软软的手，用尽全力也做不到全部包裹，剑士看着小姑娘微不可查地瘪了瘪嘴，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十指交缠。

    她们的手掌尺寸相近，每一寸肌肤都是那样和谐地相贴。

    小姑娘心情很好，她弓着足尖，以非常活泼的走路姿势，拉着从者向前奔去。橙黄色的路灯，将她映照得格外温柔。她时不时垂眼看着手中的地图，与路况进行比对，寻找着下一家著名的垃圾食品。

    有一瞬间，阿尔托莉雅想起了格尼薇儿，自己名义上的妻子。

    那朵娇花般绚丽绽放的公主，最终因为曾经那个自己的大义，而折损于深宫中。

    那么，这个孩子呢？

    仅仅一掠而过，却足以完全翻转自己人格的梦境——这个孩子，却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温着。

    把那种东西当作寻常的噩梦，每天毫无异状地生活着，

    少女姿态的御主，完全不清楚自己在背负着什么，只是自然又天真地、向着命运前方的深渊滑落……也许，很快就有正义的使者找上门来，理直气壮地否定她、讨伐她、将那个虚幻又可爱的理想定义为罪孽。

    骑士姬倏然收紧关节，将少女的手握得更紧。

    她眸光微虚，对上少女讶异的视线：

    “不要害怕，御主。”

    “saber？”少女茫然地歪了歪头，“你怎么了，我们没有迷路哦，难波大人的方向感超强的，很快就到了。”

    骑士姬无视少女的转移话题，只是以冰冷却坚定的语气叙述道：

    “无论拦在前面的是谁，我都会为你碾碎。”

    “那种无意义的、可笑的正义——”

    “saber。”

    少女柔软甜美的声音打断了骑士姬的宣言，她身体前倾，望着前方花花绿绿的店面，扭过脸看身边的从者，

    “是汉堡包哦，这家我以前来打过工，超中意的。”

    身着白裙的少女，背着灯火与漫天星光，朝黑色裙装的剑士绽开一个轻快的笑容。

    仿佛理解了一切，又好像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老流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