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中留

    叶和光剩下的暑假过得有点恍惚。

    她深刻地思索了一下，以为自己还是被王杰希拒绝了，那套什么我不会跑你要专心的理论根本就是敷衍，他并不是很喜欢她。可是权衡左右，她还真不能把泡下王杰希这件事当成主业。

    也许最开始想去打职业，真的是因为王杰希递给她了一张账号卡，可起码从正式踏上赛场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是一时兴起恣意妄为了。无数个重复的训练的日子，没有自己的意志在，是撑不下来的。

    而且，即使她想利用假期最后的日子趁热打铁，也没有时间。

    那期节目很快就制作完成在电视台播放了，叶和光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火了一把，多了很多荣耀圈子外面的路人粉，微博粉丝暴涨，B站有那么几天被她相关的视频屠榜，足迹从生活区、游戏区走向鬼畜区……

    这是谁都意料之外的，联盟和节目组本来都是计划以俊男美女组打开一片新天地，没想到火起来的反而是微草那个小丫头。不是说叶和光相貌怎么不如别人了，就是明显还没长成大人的样子嘛，不懂大家现在的口味是怎么回事。

    “团宠”，这是许多观众看了那期真人秀之后对叶和光给出的带有无限怜爱之意的定位。黄少天帮忙搭蚊帐，苏沐橙给她缝扣子，张新杰站旁边替她拿着防晒霜，她只管勤勤恳恳地凃，同队的王杰希就更不用说了，上山下沟鞍前马后，总之是众星拱月一样的生活。

    叶和光快气晕了，都什么断章取义的，大家互帮互助好吗，凭什么把我塑造成娇娇女的典型！

    好在恶意的评论非常少，大家只觉得她萌，大眼睛萌，声音笑容包子脸都萌，无怪乎是团宠，当从官方数据得知这姑娘身高一米七五的时候，还纷纷感到幻灭，叹息要是小鸟依人多好啊。

    不管叶和光自己怎么想，她是忙飞起来了，经理假期里给她打电话说接到了不少的广告邀请，还又有一个电视脱口秀节目请她去当嘉宾。

    要说从出道以来，她也算是出过一把名的人，有固定的粉丝群体，但这个暑假的后半段，几乎是爆红，过往乱七八糟的历史全都挖出来了，天天上网络热门。

    叶和光并不怎么高兴，还是爱岗敬业地听从俱乐部的安排，去参加了一些有利于提高战队发展的活动，虽然都不是令人开心的活动。

    比如说那个脱口秀节目吧，她硬着头皮去了，聊聊天倒没什么，她反应快嘴皮子也溜，和和乐乐怎么不好，结果不管她怎么强调自己是电竞选手，练乒乓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连业余的都算不上，主持人还让她跟人打一局……叶和光发了狠，十五岁以前也是地地道道练过的啊，抽了人光头，还谦虚说我这就是当年被淘汰的水准，国球这行竞争太惨烈了。

    实话是大实话，但不太讨人喜欢。她本来就不是那些突如其来的粉丝所误会的那样是个软萌的妹子，照王杰希说的，烦死人了，熊孩儿。

    结果冯主席还亲自打电话来表扬她，说展现了我们电竞选手的多才多艺，有助于树立我们健康积极的形象，非常好，继续努力！

    “我多才多艺海了去了！”她好不容易找到空闲跟王杰希吐槽，“我会弹钢琴会吉他，小提琴也能拉两把，会画画会写字会绣花儿，篮球足球和网球，还有游泳也不差！”

    “得了，”王杰希懒得听她废话，“你十八般武艺，哪样拿得出手？”

    “都拿得出手！”

    “胡说八道，全三脚猫，博而不精又有何益。”

    “你才胡说八道，这明明叫‘技多不压身’！”

    王杰希看她一眼，含义深远但表现形式为轻蔑的一眼，叶和光被刺激了，脑海里有风箱轰隆隆地响，随即却又闭上了嘴巴。

    因为王杰希说：“你哪怕在一件事情上专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放心吧。”她闷声闷气地说。

    至此是真不再纠缠。

    不得已，没法儿纠缠。

    好在她莫名其妙的受欢迎很快就淡了下去，可以说是由网民的快消文化引起的一轮狂欢，过了就冷了，但还是拉了一点点人入荣耀联赛坑的吧，不算全无收获。

    九月里，新赛季正常开始，而前有一周，各个战队就基本上集合开始训练了。

    叶和光答应了王杰希也警告了自己要专心，但越是这样越觉得胸闷气短，没由来的心情烦躁。

    仔细想想她真是个幼稚的人，正事私事都处理不开，越这么想，就越难过，大半夜的以头抢被，砸得自己晕头晃脑地睡过去。

    她决定和自己英明伟大的母亲谈一谈。

    原本她和她爸爸的关系更好，叶教授睿智而博学，然而随着她长大，父母的年华也老去，叶教授变得有些固执，而且总有很多人生经验要灌输给她，相较起来，曾经高冷又严厉的中学校长妈妈倒变得宽和一些了，并且一如既往的，人生态度是“我管你的”。

    新赛季开始前的休息日，她跑回家去，把蒋校长拉到房间里。

    “娘亲，我有事要跟你商量，”她郑重其事地说，“别告诉我爸。”

    蒋校长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心平气和道：“你觉得可能吗？”

    “……哦，那我不说了。”

    蒋校长似笑非笑，起身就走，叶和光赶紧蹿起来从背后抱住母亲，撒娇，然后说：“我觉得我快谈恋爱了。”

    蒋校长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叶和光有点羞，又有点急，说您倒是说话啊，想什么呢。

    “我在想以前有没有对你进行过系统的性教育。”蒋校长说。

    叶和光大为羞窘，“什么跟什么呀，八字儿才刚一撇呢！”

    “都一撇了你还嫌慢呢！”蒋校长瞪她，“谁啊？你们职业圈里的？电视上看见的那个广东的小伙子？”

    “啊呸呸呸，”叶和光原地蹦跳，“您怎么会猜不到呢！那个谁……那个，王杰希啊！”

    蒋校长相当惊讶，甚至甩出了一句：“那完了。”

    叶和光呆了呆，“什么完了……”

    蒋校长仔细地想了想，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那我们要担心的事就困难多了……怎么来这一出儿啊，坐下说说，人家怎么看得上你？”

    “怎么就看不上我？您是亲妈吗！”叶和光涨红了脸。

    她和蒋校长面对面坐下，在自己房间里，锁好门聊天。

    谈爱情，玄妙动人，飞蛾扑火的，柴米油盐的，懵懂悸动的，历尽千帆的，它到底是锋芒毕现还是韬晦同尘。

    谈人庸庸碌碌的一辈子，在世界之大恍若沧海一粟，在时间的洪流里大抵是朝生暮死。又谈人的理智，怎么样也不该甘作一根苇草，随风摆动，枯荣一现。

    叶和光出去接了两次水，最后还是口干舌燥，依偎在母亲怀里犯腻乎，说怎么跟我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我明明有很具体的问题向您请教啊。

    “我不是你，不能给你具体问题的答案啊，”蒋校长用手指梳了梳大姑娘的长发，“你就笨到这种程度了，要听别人告诉你怎么做吗。”

    叶和光用力地摁了摁自己的心口，摇摇头，嘀咕道：“那您觉得王杰希喜欢我吗？”

    “噗嗤……就这还八字儿有了一撇呢？”

    叶和光抬手捂住脸。

    “他总不至于编那样的话骗你吧。”蒋校长温和地说。

    “好吧。”她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

    “昭昭。”她的母亲柔声喊道。

    “啊？”

    “知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呃……哪个？”

    “哪个都行。”

    叶和光抬起头，“不是取自老子的‘和其光，同其尘’吗？指望我不起眼？”

    “不好好读书，”蒋校长敲了敲她的脑门儿，“‘昭昭’也是，《道德经》第二十章，‘俗人昭昭，我独昏昏’。”

    “啊？我是个俗人啊……”

    蒋校长给这个傻宝贝逗笑了，说：“‘昭昭’在这儿，是精明通察，知道一切的意思，按理来说是跟我们给你的大名相悖的。可是你想想‘俗人昭昭，我独昏昏’这句话，独，不也是争出个尖儿来了吗，不对啊，明白也好，昏昧也罢，就做个泯然众生的人吧。该遇到的，都别怕去体尝。”

    叶和光想了会儿，猛地摇头，“您这解释不通，有相对主义的怪圈。”

    她正要再说话，房门被敲响了，叶教授在外头很不满地喊：“你们俩聊什么悄悄话呢？吃不吃晚饭了？”

    叶和光紧张地抓住她妈妈，“您千万不能跟我爸说啊！”

    “嗨，他那个老顽固。”蒋校长笑着说。

    叶和光就放心了，跳起来去开门。

    叶家很少开火，爹妈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典型，平时也在学校里吃得多，冰箱里都没食材储存。今天就算是一家三口难得在家聚在一起，也是出去吃饭，叶教授开车，去了家附近的眉州东坡。

    “昭昭跟你说什么了，关屋里大半天？”趁女儿去卫生间，叶教授抓紧时间询问。

    “一言难尽，明天再说吧。”

    “明儿我得上课啊，你不也回学校了。”

    “那晚上回去，”蒋校长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叹口气，“闺女长大啦。”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别信。

    昭昭其实是我心里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