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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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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适之的伤势太重, 几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麻沸散的作用对他来说并不大, 就算能止住那痛楚,然而没有效果显著的止血效果的药物, 他们根本不敢动焦适之后心的箭矢。

    经过他们的检查,焦适之的心脏已经被箭矢刺中,唯一一个令他现在还能保存着微弱气息的原因是那根箭矢上面带着收缩的铁爪,它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堵住了可能喷溅而出的血液, 为焦适之留下了一点点存活的可能。

    但也是这个铁爪倒刺导致他们不敢把箭拔出, 那可是活生生的肉块, 若不能在当场止血, 焦适之只会当场毙命。

    如此艰难的选择, 令太医与军医们束手无策。他们当然想救这位刚刚抓住了叛军首领的人,然而的确是难以解决。

    正德帝听完了他们的结论, 轻巧的地拔出了手里一直抱着的剑,那是从焦适之手里跌落下来的长剑,之后一直被朱厚照拿在手上。那柄长剑很美丽, 带着冷冽的气息, 重归战场似乎令它绽放了活力,更加锋利如初。

    而此时这把剑,架在了太医头上。

    “你刚刚……说了什么?”正德帝的声音是如此的正常,脸色是如此的普通, 然而手上的意思,却令人太医脸色骤变,刚吐露的话语消散在口中, 一点也不敢动弹。

    他刚刚打了一场胜战,而且是可以载入史册的美誉,然而正德帝却全然没有开心的感觉,甚至在这个本该庆祝的时刻,却站在一个偏远的宅院里逼迫着太医救人。

    床上的人是什么人,又有着如何的重要性?很多人起先都不知道,然而在如此森冷的气氛中,他们却不得不被迫明白一件事情,如果救不回焦适之,他们怕是没命去参加之后的庆功宴了。

    李东阳亲眼目睹了焦适之倒下的全过程,正在城墙上的他在正德帝转移的时候,很快就赶上了他们,此时也正在屋内。顶着莫大的压力,他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虽然此时还尚未有法子,但还请皇上命这些人尽早再想出对策来,此乃与任之性命攸关的大事啊。”此时此地,也就只有李东阳还敢说这样的话。

    正德帝怔怔地看着李东阳,许久后移开剑身,归剑入鞘,淡漠地开口,“若是医治不好他,我要你们跟着陪葬。”没有任何的威胁口气,甚至比他平日里随口呵斥的话语还要平淡,却骤然间令所有人汗毛倒立,冷意森森。太医身上冷汗直流,额头的汗水滑到了耳边,他却不敢伸手去擦,忙不迭地转身继续与人商议。

    而正德帝把长剑放到桌上,漫步走到了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生死不知,满脸苍白的青年,单膝跪下搂住他的腰腹,全然不顾身后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他的指尖落到了青年的脸颊上,轻轻按摩着他的眼角,嘟哝着说道:“适之,你可是说好要陪我的,可不能食言……你或许也不想看到你食言的后果,对吧?”他就像在与青年聊天一般絮絮叨叨,却令屋内充斥着不安的气息。

    李东阳没想到他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焦适之一旦死亡,束缚着皇上的缰绳便不复存在,那个时候的正德帝,他有很大的预感,绝对不是他们想要见到的。

    ……

    焦适之觉得浑身哪里都疼,当然最疼的还是两个地方,一个是腰间,一个是后背心。然而他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

    他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带着懵懂的神色注视着周边的环境……那是一片空白,或者是一片虚无。焦适之不知道怎么形容,但那的确是某种意义上的白色。他甚至完全分不清楚上下左右,只是无措地往前动了一下,然后又停了下来。

    如此慌张,是因为他完全记不住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他甚至只能够记住自己的名字——焦适之?除此之外一片空白,白得犹如眼前的虚空。

    “你怎么会在这里?”苍老而略带熟悉的声音响起,焦适之甚至顾不得回想起这是谁,便头痛地捂住了头颅。那实在是太疼了,仿佛有人拿着铁锤在不断地砸着他的脑袋,又好似有人在拿着刺着他的头颅,尖锐的疼痛爆发开来,令他的脸色扭曲起来。

    但在之后的某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而就在此时,那把声音才惊讶地说了一句,“原来你快死了。”

    焦适之的记忆回来了,自然从记忆深处翻出这道声音的主人,他讶异地抬起了头,同时手还一直捂在脑袋上,毕竟那种痛楚虽然减轻了,但是仍然在持续着。不过眼前还是一片白茫茫。

    那个声音,是那位几乎改变了他的生命轨迹的老者的声音,那个曾在祠堂半睡半醒间听到的声音!

    “原来是老先生,此前在梦中得老先生赠宝,一直无缘感谢。今日有此机会,还请老先生不要责怪任之此时失礼。”焦适之苦笑着说道,他此时的仪容实在不雅。

    那老者说道:“你难道还未听到我的话?我说你快要死了。”

    焦适之轻声说道:“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我既一脚踏入了阎罗殿,自然是无法挽救了。”

    “你就这么想死?”那老者玩味地说道。

    焦适之沉默了,许久后捂着脸说道:“我自是没那么豁达,我想活下去。”这般话语对着坚持某种原则的他来说,意味着难以自控的欲望,令他满眼羞赧。

    老者啧啧称奇,“这有什么好难开口的,要是你要死了还不愿意开口求人,我才懒得去救你呢。不过你居然能到这里来,也是你的造化,别人求也求不来。我问你,若我能救你的性命,代价是永远离开这里,你愿不愿意?”

    这一次焦适之回答得便很快了,“自然是不愿意的。”

    “你不是想活下去?”老者好奇。

    “我想活下去,是因为世上还有我留念的人,若是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那又有什么意义?”焦适之解释道。

    老者无奈地说道:“原来还有这么愚蠢的人,居然不先念着自己?嘿嘿,不过这倒是跟你以前的性格颇为符合,当初那玩意儿没白送,你走吧。”

    走,走去哪儿?

    焦适之心中刚想到这点,整个人又昏厥着失去了意识。独留下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中,老者一人独在。

    “我还是瞅瞅吧……嘿,这皇帝居然这么暴虐?不好不好,得亏这小子跑这来了,不然这变化岂不就太大了……小老儿真是太亏了……”

    焦适之沉浮在疼痛中,完全忘记了曾经梦到过哪里,短暂的几次睁眼,都只能模糊地看见朱厚照,皇帝着急的模样实在是太过难得一见了,令焦适之不禁想伸出手去好好安抚一下。奈何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转醒不过片刻,很快又重新陷入了昏迷之中,而昏迷时,焦适之的眉头都是紧皱着,然而就连这般时候,他也是紧咬着下唇,令那些失控的痛呼全部含在唇内,没有溢出的可能。

    正德帝守在旁边已有两日,焦适之腹部的伤口已经上药处理好了,本来为了伤口愈合,他需要仰躺着才是。然而背上的伤口更重,那支箭到现在还未曾拔出,根本不敢擅动焦适之。拖到今日已是极为难得,若是再拖延,那别说救人了,而是直接送丧了。那几位主治的太医军医自然清楚,即便心中没有三成把握,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此时他们都在外面净手,屋内就只余正德帝一人。这两日本该是他在处理各种战后事宜的时候,然而他却是把这个时间全部都花费在这里。适之斥责宁王的话语早就传入了他的耳朵,或许他与朱宸濠也没什么不同之处,如果他真的死了……

    朱厚照猛然闭上眼睛,如果他真的死了……

    “他当然不会死。”

    “谁!”

    正德帝猛然站起身来,双眼盯着刚刚发声的地方,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一个老者,穿着破旧的道袍,白色的胡子几乎要耷拉到地上,长得令人难以置信。老者自在地宛若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踱着步在屋内兜了一圈,挑剔地说道:“这屋子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居然还是皇帝住的地方。”

    这本来就不是皇帝住的地方。朱厚照在心里接了一句,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你是何人,怎么闯进来的!”

    “当然是来救人的。”老者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在怀里使劲地掏着东西,一边摸索一边嘀咕着,“怎么又不见了,我明明是放在这里的,哎呀又丢了?”

    正德帝强忍耐住那种要把他丢出去的心思,沉声说道:“不要在我面前搞什么小把戏赶紧滚出去!”若不是正德帝见这人刚才突然出现的动作,知道他还有几分能耐,不是疯疯癫癫的疯子,以他现在的心情,怕是早就令人乱刀砍死了。

    “啧啧,真是个暴躁的脾气,这小子也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居然看到的人是你,早知道当初给他换个东西,现在也不一定是这样的结果。”老者絮叨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得懂的话语,终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瓶来。

    他漫步走到焦适之旁边,还没有碰到那人便被正德帝抓住手腕,“你到底是谁?”老者的动作太过自然,然而从房间角落到床边的距离也不是两步就能完成的。

    没错,老者只用了两步,便突然出现在床边,就算他没有展示出什么特异的能力,即便是这一点也足以令朱厚照警惕了。老者嘿嘿笑了两声,没有任何动作便见朱厚照往后退了两步,再不能近前。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握住了那根深扎在焦适之后心的箭矢,笑着说道:“我是谁……大概是个不留姓名的好心人吧。”话音刚落,他便拔出了手上的箭矢,那一刹那正德帝整个人都在僵住了,只余下视野里的一片红色。

    老者丝毫不被这血流如柱的模样所动摇,倾倒药瓶,大量药液流淌下来,很快便漫遍了焦适之的背部。老者瞥了眼握拳站在旁边的正德帝,轻哼了声,到底没再有什么动作,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又把药液全部抹去。

    那里又恢复了一片光滑。

    正德帝猛喘了几口气,整个人瘫软地跪在了床边,盯着焦适之光滑的背部看了几眼,伸手去探焦适之的鼻息,随后猛地捂住了脸,“哈哈哈哈——”抑制不住的笑声从他喉咙口倾泻而出,连身体都在嘶声力竭的笑声中颤抖,那是绝望到极致的峰回路转。

    老者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焦适之,拔腿便往外走,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是在跟其他人说话,“及时行乐总好过事后后悔,是吧?”

    等到朱厚照回过神来派人去查的时候,却全然没有一人有看到这个老者。正德帝望着已经恢复了正常呼吸的焦适之,又望着正在外间待命的太医们,脸上一片晦涩难懂的神色。在外间不住抹额担心的几位医者不知何时突然打了个寒噤,总觉得有点阴冷。

    ……

    焦适之醒来的时候,是一个清朗的白天,那舒适的温度令他留恋地蹭了蹭被褥,方才在一阵痛感中清醒过来。他下意识抚上那疼痛的地方,那里已经被包裹了起来,焦适之把初始的那种痛感忍耐过去后,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现在是在……福州?焦适之只能记起他在昏迷前似乎截住了宁王,并在最后留下了他。而且在他昏迷前,他似乎看到了皇上?可是且不说他怎么会在战场上看到皇上,他又是怎么昏迷的?他现在这浑身僵硬的模样,看起来可不像是只睡了一两天的样子。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花了一点时间才能动弹,他尝试着坐起身来,不过还没真正成功就被一只从旁边伸出的手阻止了动作,“适之,你的伤势很重,不要随便坐起来。”

    那是正德帝的声音。

    焦适之顺从地重新躺了回去,刚才那几个动作已经耗费了他不少的力气,令他整个人也有点难受。他抬头看着刚从外面进来的正德帝,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便下意识问道:“皇上近来可好?”那倦怠的模样看起来可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难道他们不是胜利了吗?焦适之没意识到他虽然张开了嘴说话,却没有任何声音传递出来。

    “适之,你现在能记起多少你昏迷前的事情?”正德帝轻声问道,嘴唇上有点起皮,看起来略显狼狈。

    焦适之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却觉得连眨眼也是个困难的动作,他半合着眼睛说道:“我似乎在与宁王打斗,然后……”然后宁王说了一堆扰乱人心的话语,随即便爬回车上去陪着倾容,“您过来了,我看到了您,然后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焦适之的确是想不起来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什么,不过正德帝的脸色却令他知道,或许他还遗漏了什么东西。

    然而在说完这一长串后,他猛然觉察到不对劲,他……并没有发出声音。朱厚照望着焦适之眼里的茫然懵懂,声音轻得好似害怕伤到了他,“没事的,适之,只是你躺太久了。等恢复过来后就能说话了。”而刚才即使焦适之并没能说出话来,正德帝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天子握着焦适之的手掌,额头靠着他的掌心说道:“你昏迷了整整半个月,朱宸濠射中了你,你差点就死了!”焦适之一惊,却完全不能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除了腹部那个还在作痛的伤口,而且,而且他现在还是正面仰趟的模样啊!

    正德帝的嘴唇在焦适之的掌心中蹭了蹭,贴着温热的触感轻声说道:“你几乎危在旦夕,有一位老者突然出现救了你,宛如仙人一般又重新消失。不论那人是谁,就算是黑白使者我也认了,哪怕我折寿,我也不愿见你离去。”正德帝的话语终于在焦适之的脑海中敲开了屏障,令他回想起所有的事情。

    那茫然中的剧痛,那白茫茫的世界,耳边一直回荡的呼唤,还有此刻正德帝双目通红的模样,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反握住皇上的手掌,却堪堪只能弱弱地圈住他一根手指,嘶哑着试图说些什么,“我,真的,没事了……”那很难,整个嗓子都要撕裂一般火辣辣的痛,焦适之几乎压抑不住脸上即将露出的痛楚。使劲咽了咽嗓子,焦适之尝到了甜味儿,他悄悄地咽下那口欲要喷出的血,复又笑道:“我会,好好的。”

    每一个字吐出,都犹如在刀尖上跳舞,疼得他身子几乎抽搐。说是几乎,那是因为全部被焦适之强自控制住了。

    正德帝握着焦适之的手在颤抖,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忍耐了半个多月的煎熬终于在此刻全部放下,语音几近破碎,“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会这么走了。适之,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不要这样对我。我忍不了了,我再也忍不了了!”话到最后,几乎成了彻骨的寒意,他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话语,眉眼间满是暴虐的情绪。

    焦适之内心大恸,这是他第二次看见皇上这般模样了。他曾发誓,绝对不让皇上再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却没想到竟是他自己致使皇上如此痛苦。他无法说话,感受着喉咙口的蠕动挣扎,他只能勉力地弯了弯手指,那便是他所能做到的全部安慰了。

    他还在这里。

    ……

    焦适之的伤势恢复得很慢,那位老者虽然医治好了焦适之后心那最严重的伤处,然而他全身上下还遍布着许多伤口,最严重的就是他腹部那个,已经全部穿刺的后果便是焦适之不能随意挪动。受伤的面积太大,要愈合也成为一件困难的事情。曾经在焦适之以为恢复了大半的时候下床,结果还没过完两刻钟又被人紧急送了回来,那天的血迹从院子滴落到屋内。从此正德帝下了禁令,焦适之再也不能下床了。

    虽然不能走动,然而焦适之也从正德帝与李东阳等人的口中知道了不少现在的情况,尤其是正德帝有时候还会拿着一些奏折给焦适之看,真实令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宁王被俘了,绝大部分的士兵也都投降了,除开一些四处逃散的。不过这些人也都被随后紧接而来的朝廷大军所扫荡,很快便把原先动乱的地方给安抚下来。此时他们还在福州城内,大部分的事情都被李东阳处理好了,余下的一些只等皇上愿意出面后便能解决。

    焦适之初听到这点在,整个人都怔住了。

    告诉他这件事情的人正是李东阳,他坐在屏风外面,所说的话令焦适之几乎无法理解。李东阳盯着眼前这扇据说是为了让焦适之好好休养的屏风,低低地把事情都讲了一遍。许久后才听到屏风另一侧嘶哑的声音,“皇上至今为止,还未出面?”

    “是。”

    李东阳肯定的回答。

    焦适之下意识抓紧了被面,立刻便知道皇上一直守在他身侧,竟连这样的大事也还未处理!他摸了摸还在作痛的喉咙,勉强又大声说道:“多谢李阁老,我会多劝劝皇上的。”

    李东阳没有在这里久留,等到了焦适之的回复后,他便告辞了,独留下焦适之一人在屋内坐了许久,直到朱厚照回来后才在他一脸不满中又被他抱着重新躺下,“适之,你身上的伤势不能久坐,你怎么又不听话?”

    焦适之一手扯住正德帝的袖子,轻声说道:“皇上,我没事。”

    正德帝泄气地坐了下来,下意识摩挲着焦适之的手腕,“我哪里能放心得下?”这些日子里,朱厚照凡事都不假他人手,磕磕绊绊地学习着如何照顾他,令焦适之又心软又难受。还有更多的羞窘。

    毕竟皇上从未干过伺候人的事情,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身边伺候的人还是一直在跟着看,焦适之先前几天还几乎都不能说话,即便再如何挥手拒绝,正德帝也只当看不到,勤恳地在旁边如同小蜜蜂一般转悠着,焦适之现在已经不敢去看那些伺候的人的脸色了。

    正如同正德帝他所说的那样,他的确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不过现在焦适之最担心的还不只是这件事情,他对着皇上微笑了一下,随后说道:“皇上,这些时日外面如何了?”

    正德帝漫不经心地说道:“也就是那样,叛军都被关押起来,朱宸濠也被逮捕了,现在关在福州地牢里。其他的事情也没什么要紧的。”早在焦适之刚醒来的第一天,他便问过陈初明的事情,答曰已经被下葬了,而宁王……不,已经不能称呼他为宁王了,朱宸濠则是被关押。

    然而隔了那么久,正德帝的回答还是没有任何差别,焦适之蹙眉,“皇上,您难道没有对于叛军如何处置吗?还有宁,朱宸濠的事情,这些都需要您出面才能下最后的决断,您不必……”您不必把时间都耗在他的身上。

    正德帝笑道:“是谁告诉适之的?”

    焦适之略显尴尬地低头,把李东阳供出来总是不好的。不过也就是那几个人,朱厚照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李东阳?我就知道也就只有他这么欠,在这个时候还累给我火上浇油。”

    焦适之摇头,“他是担心皇上才是,不然也不会希望我能来劝说皇上。您对叛军的处置拖延得越久,就越不是好事。现在全天下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您万不可疏忽行事。”虽偶尔会有藩王叛乱,这一次持续的时间也不是很长,然而此次皇上却是被围困在了这里,如果不能小心处理的话,又会爆发出关于皇帝的种种事迹猜测了。

    朱厚照叹了口气,应允道:“好好好,适之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现在身体虚弱,别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我不会让那些人再来烦你了。”立着屏风便是为了阻止旁人对焦适之身体的窥伺,毕竟知道他中箭的人太多了,焦适之腹部的伤口又重,如果可以的话,正德帝根本不希望他为了遮掩此事而趴着休息。

    这也是他亲自动手照顾焦适之的理由,除开心里那些隐秘的心思外,更多的是为了护着焦适之。适之此刻躺在床上犹在担心天下传闻,却不知道正德帝心里才是真正地担心他会被传为妖患,不然为何时时盯着?

    正德五年十一月,帝下诏,朱宸濠叛乱,致使天下动荡,百姓不安,实乃罪大恶极之事,除宁王封号,自此再不延续。罪人朱宸濠按律当斩,帝仁厚,推后处置。

    当然正德帝推后处置完全不是因为所谓的仁厚,而是他现在折磨着朱宸濠犹觉不够呢!焦适之差点因他而死,正德帝又岂能轻饶了他,他心中这口恶气怕是无论如何都消不下去了。而那些叛军全部被正德帝下令迁往西北去,这段时间西北那边鞑靼又蠢蠢欲动,正好拿这群人练练兵,也顺带充足一下那边的军队人数。

    等到焦适之能下床走动后,正德帝便下令开拔回京,这一次短暂的出宫南巡便这样匆匆的落下了序幕。然而此次却不是虎头蛇尾,正德帝在军事上的谋虑崭露头角,即便朝中大臣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认为这位肆意的天子偏偏是个挺有谋划的主子。

    他们之前是恨不得天天上疏烦死正德帝了,毕竟这位主子出宫后弃车偷溜也就算了,还自己送到了庶人朱宸濠的地盘上,最后被朱宸濠一路追杀赶到了福州,这对整个朝廷来说是何等的羞辱!如同一个大巴掌甩在了每一个人脸上。然而就在他们纷纷担心皇帝的安全,甚至在考虑之后的事情时,事态却骤然发生了转变,一瞬间胜利者成为了他们这边,而之前的种种都是假象。

    大臣:……呵呵,皇上您玩得实在是太溜了!!!

    就在朝廷开始恢复了宁静的时候,谢迁的脸色却算不得好。虽然不需要上朝,然而内阁也需要每日进宫处理事务,这日刘健刚刚回到屋内,便看到谢迁坐在里处,如同见了鬼一般看着桌上的奏折。

    刘健好奇地往里面走了几步,不过在桌案前又停了下来,十分有礼貌地没有探头去看,“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谢迁平日都是笑眯眯的一个人,还真是难得有现在的模样。

    谢迁有点无力地挥挥手,把桌上的奏章推到了谢迁面前,捂着心口往后躺了一下,“我觉得我现在心口有点疼,你看的时候也注意点。”

    这样的说法倒是令刘健更加好奇了起来,他看了眼谢迁的模样,伸手取过桌案上的奏折,不过看了几眼,脸色微变,三两下把整个奏章都看完后,他震惊地看着谢迁,眼神中带着疑问,这真的是李东阳的折子?

    谢迁点点头,沉声说道:“这是他特地派人先快马加鞭送过来给我们看的,而不是递给皇上的折子。或许是想我们先拿个主意。”

    刘健一把把折子拍在桌案上,怒声道:“哪里有什么主意,当然是不可能!我这便去拟折子,请皇上立后立妃,怎可如此儿戏?!”

    谢迁苦笑道:“您是没有看清楚后面李东阳的分析吗?你可知道,叛军的事情如此重要,皇上竟生生拖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处理,便是因为焦适之命在旦夕。以他的性格,难道您不知道若是我等真的插手,会把整个朝廷都闹得天翻地覆?”

    刘健咬牙说道:“便是天翻地覆也要闹,皇上怎能如此糊涂!可恨我之前竟是如此的信任焦适之,结果他却是这种人!”

    “这种人?哪种人?”谢迁说道。

    刘健喝道:“魅惑君主,欺君罔上!”

    谢迁摇摇头,把那本折子摊开,又仔细看了几眼。

    ……天恩浩荡,吾皇颇有智能,于军中挥斥方遒……上似心有所属,任之重伤,以致帝费近一月看顾,无暇他事……帝性不定,极其难测……

    刘东阳用极为隐晦的语句把正德帝与焦适之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给点出来,谢迁不认为他只是在提醒他们这件事情。他又反复地看了好几遍,目光落到那“及其难测”四个字上,若有所思,“若是我们都为了此事向皇上请辞,您说,之后会是谁上位?”

    刘健被谢迁这句话噎住,凝神细思起来。朝廷上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皇上虽然有几个重用的人,然而却还未成长起来,固然他们几个退下来还有几人能顶上,但能让皇上听得进去的人,却是少了。

    朱厚照是个念旧情的人,哪怕他是那样一个性格,在刘健杨廷和这些人劝说他的时候,他往往还是能够听得几句,至于那些完全是被他重新提拔上来的人,那就几乎不可能了。如同那刘瑾,若是皇上说要去边塞跑马,他是绝无二话,立刻就鞍前马后给皇上准备,哪里可能去劝说一二的。

    一想到之后朝廷会是哪种人的天下,刘健就不禁打了个寒噤,对谢迁苦笑道:“你啊你,平日里说话倒是看不出犀利,在这种时候偏偏却是那么嘴利,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能耐似的。”

    “我是觉得,李东阳是让我们不要冲动,或者说,不要硬来。”谢迁把李东阳的奏章放下,开始对刘健开始了劝说大计。同时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在这一次跟着皇上出去的人是李东阳,若是换了他谢迁还是刘健任何一个,如今可不是这个场面。要知道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这句话可不是在开玩笑。若是刘健在福州碰见了这样的情形,怕不是得当场就炸了,即便焦适之与他关系颇佳也是如此。而若是谢迁在呢……他倒是不会当场发作,然而远在京城的李东阳却没有这个能耐能说服刘健不要轻举妄动。

    面对着还是满脸怒意的刘健,谢迁又是叹了口气,即便是他现在,他也没有那个把握呀。

    谁让皇上每次弄出来的都是这么大的乱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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