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捉虫）

    一个人的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

    她错过了儿子的整个成长过程, 她没有在许乐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候, 第一时间陪在他身边。

    她没有参与过许乐的一次家长会, 没有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她错过了那么多次儿子的生日，尽管她每年都掐着时差给他打电话, 尽管她不断地往国内邮寄着礼物。

    但常修文知道, 这不够, 远远不够。

    尽管有不断的跨洋电话, 尽管科技一再进步，让他们的联系更加便利, 但这完全不足以成为一个完全的母亲的形象。

    还有……还有许靖宁……

    常修文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她根本不敢去看面前的许靖宁。

    当年她离开, 只觉得是被许靖宁伤透了心。

    这些年来, 她也不是没有过怨恨, 即使后来重又看开，迎接了新生活。

    但许靖宁这个人, 仍旧是她心底的一道旧伤疤,

    她当年有多爱这个男人，后来就多恨他的冷淡与平静, 他就像是极地里万年不化的坚冰一样, 好像永远都不会为什么人什么事而改变。

    她感受不到他爱自己，这种无法得到回馈的爱让她绝望。

    最后她选择了逃离, 甚至不顾一切到抛下儿子逃离。

    她不是没有后悔过，但她也没有勇气再回头，再重新尝试着跟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了。

    可时隔二十年再见, 常修文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贪生怕死的逃兵，丢下了自己的战友之后，时隔多年以后故地重游。

    这个人却对她无声的诉说着欢迎回来，没有责怪。

    他把她错过的带来给她。

    儿子的乳牙，他的笑容。

    常修文忍不住想，如果当时的她，遇到的是二十年之后这个许靖宁，该多好。

    如果二十年前的许靖宁，也能对她露出这样浅浅的笑容多好。

    不用太多，就像刚才那样，浅浅的一个笑就好。

    常修文的眼泪流的更急。

    布鲁诺被常修文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弄了个措手不及，他想要伸手抱常修文，却被她直接躲开，于是只能站在一边狗腿又讨好的哄她：“亲爱的别哭，别哭，你哭的我的心都要碎了……”

    看到一向女王的爱人忽然哭的像个孩子，关键是爱人一看竞争力就很强的前夫就在对面！

    布鲁诺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布鲁诺觉得自己简直看到了世界末日。

    常修文上前一步，直接就扑到了许靖宁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口大哭起来。

    她哭的毫无形象，就像是个孩子一样。

    许靖宁愣怔了片刻之后，才犹豫着抬起手，笨拙的在常修文背上轻轻的拍抚。

    感受着这温暖的怀抱，常修文哭的更凶了。

    她知道，一切都没有如果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她对他仍旧有爱，却不再是那种想与他共度一生的爱。

    常修文忍不住眼泪，不止为自己错过的一切，也为面前这个男人。

    她多想有一个人，能陪他到老。

    不要像她一样，当一个逃兵，把他独自留在原地。

    她竟然就丢下他一个人……

    常修文为自己懦弱感觉到无比的愧疚，她终于开口：“对不起……靖宁……对不起……”

    许靖宁轻声说：“没有，我很好。”

    不用细说，他就知道她的意思。

    无需愧疚，没有谁对不起谁，他们只是不合适而已。

    如果说真有什么对不起的，那么其实是他更对不起她才对。

    他明知道常修文是个怎样的人，明知道他们在一起或许并不合适，但还是为了自己那一点私心，跟她结了婚。

    但他却无法给予她想要的。

    所以，该对不起的人是他才对。

    于是许靖宁说：“要对不起，也是我要说对不起才对。”

    常修文立刻抬起头来，使劲摇头：“不是，不是！”

    许靖宁看着她哭的狼狈的化了妆的脸，有种时空倒转的错觉。

    他见过许多次常修文哭，这在外人看来简直不可想象。

    这也让他每每都感觉到无措，他尽力了，可修文还是哭了，她不开心。

    他张嘴，想要跟常修文分析他错在哪里。

    最后许靖宁忍住了，因为他想起来了，常修文不喜欢。

    这一度成为他们争吵的原因，尽管这所谓的争吵是常修文单方面的，可也正因为这样，常修文才更生气，更难过。

    最后他只好说：“别哭。”

    可这话的效果非常不好，反效果倒是挺足。

    常修文近乎放肆的哭泣着，像是要将这二十年的分别都化作泪水哭完似的。

    一旁的布鲁诺也要哭了，他觉得自己几乎已经看见了常修文把他踹掉的画面！

    布鲁诺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就去看许靖宁。

    然后他俩的视线就对上了。

    许靖宁面色平静的对他点了点头。

    布鲁诺：“……”

    他这是在挑衅吗！前夫了不起啊！他还是现任呢！

    虽然可能分分钟要变成前任了……

    还好，常修文的情绪爆发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她渐渐的收住了眼泪，然后从许靖宁的怀里退了出来。

    两人对视片刻，一切爱恨都无须再说，他们只希望对方都能过得好。

    许靖宁提醒她：“妆花了。”

    常修文：“……”

    常修文心里那残存的伤感，被这一句话激碎了。

    然后许靖宁跟布鲁诺两人就站机场厕所门口，等着常修文卸妆补妆。

    布鲁诺没心思跟许靖宁说话，他怕跟着人多说两句，他就要在异国犯下凶案了。

    但许靖宁却开了口，他说：“我并不是一个适合婚姻生活的人。”

    布鲁诺扭脸看他，一脸懵逼。

    许靖宁继续道：“所以你不用再把我当假想敌了。”

    布鲁诺心思被戳穿，但面上还是死撑：“我才没有！”

    许靖宁看着他说：“修文很爱你，不要质疑她对你的感情，这会让她受伤。”

    布鲁诺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当然知道修文爱自己，根本不用许靖宁说。

    但这话到了嘴边，却总有点心虚。

    许靖宁语气平静的说：“其实你的想法很正常，恋爱中的人，经常会变得不自信，患得患失。”

    布鲁诺嘴硬：“我没有不自信！我特别的自信！”

    他有什么好不自信的！他长得帅！有钱！还年轻！为什么要不自信！

    才没有不自信呢！

    许靖宁：“我专攻心理学，在我面前说谎其实不是明智的行为。”

    布鲁诺：“……”

    布鲁诺好气哦，所以他说：“现在我很能理解为什么修文会跟你离婚了！”

    这个人简直太讨厌了！

    许靖宁对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因为这的确是事实的真相。

    许靖宁只是说：“修文就像我妹妹一样，我希望你们能白头偕老。”

    布鲁诺立刻接上：“我们当然会！”

    常修文补妆的动作很快，她出来的时候，就看布鲁诺简直跟个挠门的狗似的，一副要出笼子的表情。

    常修文：“你们聊什么了？”

    许靖宁：“我让他别担心。”

    常修文：“担心什么？”

    许靖宁：“别担心我们会复婚之类的。”

    常修文扭脸去看布鲁诺：“……你脑子带出门了吗？”

    布鲁诺特别委屈：“你刚才抱着他抱了那么久！”

    常修文翻了个白眼，抬手看了下表，立刻就说：“赶紧走赶紧走，我儿子等着我呢！”

    说完她就大步往前走，后面两个男人就跟跟班似跟着她走。

    她脚步节奏轻快又洒脱，长发晃动的弧度都显得那么有韵律。

    尽管已经有了些年纪，眼角也有了些许细纹，但她仍旧显得那样鲜活动人，这种美丽是岁月无法带走的。

    又或许该说，岁月本身，让她显得更加迷人。

    布鲁诺只看个背影就被常修文迷的五迷三道的，他一边拿着行李追着她的脚步，一边对许靖宁说：“我的天，我简直难以想象你竟然会跟她离婚，当然了，你们离婚了才让我遇到了她，这么说来我简直要感谢你才对。”

    许靖宁：“感谢就不必了，记住我之前说的话就好。”

    布鲁诺步子顿了下，然后加快脚步朝常修文追了过去。

    他才不要听这个失败前夫的话呢！哼！

    他们三个到医院的时候，应家爸妈早就到了。

    虽然医院不是亲家碰头的好地方，但许乐他妈一直在国外，难得回来一趟，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孩子们的事情定下来的好。

    所以在常修文又抱着儿子哭了一场之后，两边大人就自觉开始讨论起来了。

    家长们明显有大包大揽的意思，特别是布鲁诺这个半路出家的后爹，恨不能给许乐搞个皇室婚礼的排场出来。

    布鲁诺：“我从我叔叔那继承了一座古堡，花园特别好看！在那办婚礼绝对有面子！”

    常修文这会艺术家的浪漫一点都不要了，特别迷信的说：“不行，你那花园里都是白玫瑰，不吉利！”

    这说法显然很对年纪更大的魏雨岚的胃口：“对对对，红的好，红的好。”

    应嘉述反正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对红的白的都不执着，就点头。

    布鲁诺：“……”

    布鲁诺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扭脸看许靖宁，寻求他的意见。

    许靖宁：“看孩子们怎么想的吧。”

    布鲁诺立刻又精神抖擞的去看许乐，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在年轻人那边肯定有市场！

    许乐被他们的眼神看的整个人都毛毛的，但还是咽了口唾沫说：“额，其实我对白玫瑰红玫瑰没啥意见，但是吧……我觉得这事情还是不要太着急的好。”

    所有人都看许乐，好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似的。

    特别是应帆，他忍不住就有点紧张，生怕他爸妈太积极了，让许乐觉得不舒服。

    许乐就破罐子破摔了：“……别的不说，就应帆现在这个造型，我觉得都需要等一等啊！”

    他才不想到时候一翻婚礼相册，应帆是个秃瓢帅哥啊！！！

    “噗。”

    应希没忍住，扶着应常就开始笑，许乐真是太好玩了！

    应希这么一笑，其他人也跟着都笑了，的确，应帆现在造型是不怎么好看。

    应帆有点哀怨的看了许乐一眼：“你这是嫌弃我破相了吗……”

    许乐立刻说：“呸呸呸，等你头发长好了咱们就结！请个七天七夜流水席！昭告天下我俩是一对！”

    魏雨岚忍着笑，说：“咱们就是先准备起来，办肯定还是要等你们都好了才办的，结个婚要准备的东西可多着呢。”

    两个妈妈虽然差了一些岁数，但对为儿子准备婚事的热情，却是丝毫不差的。

    三个爹在这种问题上根本就是打酱油来的，哦，也不纯粹是打酱油，至少也是个出资方。

    特别是布鲁诺，时刻准备着要为许乐的婚礼撒钱。

    常修文烦他这么上蹿下跳的，瞪了他一眼：“坐好，别老插话。”

    布鲁诺就跟个听话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的坐好了：“……哦。”

    常修文看他这样，就拍拍他的手：“有事会喊你的。”

    布鲁诺这才开心了，露出个灿烂的笑来。

    说起结婚的事情，那肯定要有婚房啥的，应嘉述拍拍胸脯：“这个我早就又准备，两个孩子都选好了。”

    常修文没直接应下来，而是说：“都是当爸妈的，我们肯定也要有准备，这样吧，我跟许乐他爸也帮他准备一套，可能没你们的好，但别人有的，我们也不想让许乐少了。”

    许乐立刻说：“妈，不用……”

    常女士看一眼儿子，就把他后半句给看回去了。

    常修文又看许靖宁：“你觉得怎么样？”

    许靖宁回答很直接：“嗯，钱我一直都有准备，回头直接看房子就可以。”

    布鲁诺忍不住插话：“文……”

    为什么不问他意见啊啊啊！！！

    常修文不用他接着往下问都能知道他想问什么：“又不是跟你生的，当然要先问他亲爹。”

    布鲁诺扭脸看许乐，眼神特别热情，语气很真挚：“……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许乐：“……”

    许乐忍不住往应帆那躲了躲。

    常修文拍了布鲁诺一下：“当心吓着我儿子。”

    布鲁诺：“哦……”

    转头那边家长们又商量开了，许乐看着跟应妈妈聊的兴起的常修文，忍不住笑了下。

    他虽然知道妈妈跟布鲁诺感情不错，但光是知道，还是不如亲眼看到来的安心。

    常修文在说话间隙抬头朝他看过来，母子俩的目光对上，许乐立刻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来。

    常修文看着儿子的小脸，却是瞬间的辛酸袭来，眼眶又红了。

    她儿子出车祸受伤了，她都不能第一时间陪在身边，她真不是个好妈妈……

    魏雨岚这些年商海沉浮，哪里会看不出她的异样来，见她这样，便立刻又起了个话头，好歹是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开了。

    结婚的事情，当然不是一会功夫就能说的清楚的，现在只是定个大概章程出来。

    常修文自己就是搞艺术会画画的，这会更是恨不能连儿子婚礼上，用的杯盘碗碟花样都自己设计才好。

    那边应家妈妈也是不差钱的主，听她这么说，就表示这个想法很好，就该这么弄！

    魏雨岚：“哎，我家虽然三个小孩，但办婚礼还是头一回，咱们是要好好想想，一定不能马虎了。”

    说完应妈妈就用扫了应希跟应常兄妹俩一眼，无声的表达了对这两位到现在为止连个对象都没的不满。

    应希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反正她上面还有个哥哥顶着呢。

    应常：“……”

    他纯洁美好的爱情在哪里啊！

    搞基的弟弟都要结婚了，他也很羡慕好嘛！

    应常在内心的呐喊没人知道，他好委屈。

    大概是应常的委屈气场太强烈了，身边的应希都有所感觉。

    她想了想，虽然这个哥哥不怎么样吧，但现在好歹也算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所以应希最后决定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应希说：“时间差不多该吃饭了，咱们边吃边聊吧。”

    魏雨岚：“……”

    应妈妈好心塞，儿子开电影公司的，手底下漂亮小姑娘，漂亮小伙子不知道有多少，但就是每个对象！

    女儿长得漂亮又能干，但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也不知道找对象！

    连小儿子都要跟男朋友定下来了，他们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单着！

    应希以准备开饭为由，躲出去打电话了，她可是已经出手援助过一次了，妈妈注意力不转移那也没办法。

    魏雨岚叹气：“唉……愁死我了……”

    应常：“……妈，你别这样啊！”

    魏雨岚瞪他：“你当我想啊？我倒是想不管你们，但又怕不催着你们，等你们老了连个伴都没有，我跟你爸还有多少年啊……”

    应常觉得他妈想的可真够远的……

    最后还是应希解救了他，因为送饭的人来了。

    应希到底是专业的，不但让人送餐过来了，还送了桌子跟凳子，反正一切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东西，基本都是准备齐全了。

    许乐觉得女孩子真细心，要是他想肯定就想不到那么多东西。

    他顶多就是喊外卖过来，大家点下喜欢的菜就完事了，哪有准备那么齐全的。

    他正这么想着呢，应帆就夹了一筷子菜递了过来。

    许乐就张嘴一口吃了。

    许乐看着应帆就忍不住笑，万万没想到，应帆都这样了，还能照顾他……

    谁让他伤了右手，应帆伤了左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