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从事实上来讲,穆深并不是个特别感性的人。
在大众眼中, 他高深莫测, 心狠手辣, 对人总是忽远忽近, 忽冷忽热, 让人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关键时刻理智的可怕,是个当皇帝的好料子。
穆深从小到大, 确实很少有冲动的时候。他就好像是天生的掌权者, 食肉动物, 头脑清醒的令人发指。就连他爹, 有时候都会忍不住埋怨这个过分优秀的儿子, 觉得他过于冷酷与理智,将事情利弊衡量的太清楚, 以至于对家人都少了几分人情味。
也只有他情同兄弟的友人顾昭知道,他有过冲动不理智, 不止一次, 而且差点为此连命都丢了,每次, 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所以顾昭当时对虞乔的第一印象不是特别好, 总觉得他是蓝颜祸水, 使得自家兄弟失了魂。
也正是因为他见过穆深真正失魂的样子,所以当他听闻军帐中传出来的流言时,不过一笑了之。
你们还太年轻了, 天真。
他要是真疯起来,就不是这个德行了。
而穆深此刻,也和疯了没两样。
他眼中只有那一个人了,满脑子都是大写的!!!!惊叹号,理智全飞到了九霄云外,和炸了锅一样。
虞乔带着笑意看着他,真好看啊,和他幻想中的一模一样。
“……乔乔?”
“是我。”
“……你来了?”
“对呀。”虞乔道:“我很想你,所以我来找你了。”
穆深:……
啊啊啊朕听见了什么!他怎么能这么可爱这么单纯这么美!抽泣!
他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生生停顿了数秒,正要开口倾诉自己这段时日的思念,就被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
“虞乔?你竟然也来了?”公孙白死死盯着他,仰望着对方完美无缺的脸,一尘不染的衣袖:“你知道是我?”
他一开口,纵有千般不情愿,虞乔还是把目光转了过来,一个回转,他的眼神就冷的可以结冰。
“我当然知道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总对别人的东西感兴趣?”
“真是好久不见了,君白。”
“我竟不知道,君家的继承人,会和金人同流合污?”
话音即落,就如石子掷入水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公孙白——君白的动作停止了,他半侧着脸,发丝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
许久,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动作极致的优雅,如行云流水。
那是一个世家,世家中的世家的继承人,才能拥有的气质。
他一向藏的很好,但现在虞乔来了,他就不用藏了。
因为这是一种骄傲。
世家的人,到底是看不起寒门中人的。在穆深面前,他可以看似下贱,荒唐。但那荒唐背后,藏着居高临下的不屑和傲慢。现在有了另一个世家中人在场,他就必须表现的符合自己的出身,这,才是他们的相处之道。
君白以袖捂住嘴唇,眸光微微闪烁,在看向虞乔的时候,眼神也是一样的冷,不需要伪装。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穆深迟钝的大脑终于转动了起来,他盯着君白道:“你是君家的人?那个已经灭族的君家?”
君,这个姓氏,已经被遗忘了很多年了。
但在很久之前,他们是唯一可以和虞家媲美的古老世家,历史最为悠久,权势也是滔天,君家当时的家主,君白父亲的官职一度在虞长笙之上!
后来,也不过是因为家族战略的不同,虞家定居京城,虞长笙把控了前朝末帝,君家向南迁移,整个南方都是他们的地盘。
两个家族,都鼎盛到了极致,都无法奈对方何。
而两家的继承人,也经常被拿来做比较。
北有虞一郎,南有君子白。
一时瑜亮,南北双壁。
除了在学术才华上的不相上下以外,两人侧重的重点也有所不同,虞乔擅长分析时事,大局把控,事情决断。君白偏爱纵横之术,谋略之法,言谈间蛊惑人心。两人谁也争不过谁,谁也看不上谁。
当年的世家礼仪模板,不是虞乔,是君白,因此被人称作君子白,他每一个微小动作,每一个举手投足间的细节,都是世家中人的教科书。
优雅到了那个地步,长相如何,反而不是看仪态的世家众人重点。
虞家历史如此悠久,君家竟然比他们还多五十年!
也只有君白,能嗤笑虞家的历史,抨击虞乔的礼仪,因为他真的有这个资格。
彼此看不顺眼的资格。
他们当年,是怎样的与对方暗里较劲明里斗争,怎样的你死我活争权夺势,君白一句笑谈虞乔就苦练多天的礼仪,他一个眼神君白就几个夜晚睡不好觉。
到后来,也不用管一切的源头是什么,反正虞乔想要的东西君白就一定要抢,君白看上的事物虞乔也得去争上一争。
争来争去,就是为了一口气,你上我下,非得有人压另一个人一头。
不存在什么携手共进,君家和虞家之间早已经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君白会言笑晏晏地说“虞一郎?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除了长的不错,就没几分真本事拿的出手。”
虞乔会毫不在意地道“君子白?君白此人睚眦必报,心胸狭窄,可称不上是什么君子。”
双方互看,都觉得彼此面目可憎,衣冠禽兽。
而后来,一切的终结,来源于时运不济。
太祖造反了。
他造反的地界,就在南方。
君家的势力范围。
这其中经历了多少激战斗争暂且不谈,虞家当时知道这个消息,可是马上就火上浇油痛打落水狗,这般里应外合的搞来搞去,改朝换代没几年,君家就没了。
全族上下数百人,都死在了铁骑之下,去了个干净。
君家没了,君子白自然也不存在了。
从那之后,世家之中,虞家独领风骚,一枝独秀。虞一郎是世家一郎,新一代的领头羊。
胜利者,很少会去在乎失败者怎么想。
虞乔同样,也不大想知道君白怎么想。
像君家那样的百年世家,总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秘辛,靠着这些手段活了下来,保住了继承人,也是正常。
可错就错在,他不该与金人一同,谋害中原。
传闻中,金人王庭有一军师,神秘莫测,有通天之能,深得王庭信任。
那个军师的身份,现在也已经呼之欲出。
虞乔漠然道:“许久不见,你还真长本事了,竟然和金人混到一块去了——怎么?君家还想在草原上再搞出个王庭来?”
君白轻轻嗤笑一声,哪怕是这个动作他也做的优雅到了极点,像一副画卷,他道:“君家只剩我一人,我的意志就是家族的意志,你想要抨击我,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我在闻得你嫁入皇家时,可是十分的震惊,当年最看不起寒门的虞一郎都能有今天,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说的是事实。
当年,虞乔的性格其实很是差劲,居高临下,目中无人,以自己纯粹高贵的血统出身为傲。当时不止他,整个世家都是那样的风气,崇尚出身,崇尚底蕴传承。
自然也崇尚君家,崇尚君子白。
虞乔淡淡道:“人都是会变的。”
君白哈了一声:“这话倒是没错,可那你,就更没资格说我了。”
“中原,是你们虞家的中原,大齐,是你穆家的王朝,和我君家有什么关系?我君家族人尽死于尔等手中,还指望我能为你们办事?”
“待我辅佐金人攻入中原,一夺天下,重振君家名声,谁又会在意胜利者来源何处,是什么人?”
啪,啪,虞乔竟然鼓起了掌。
“说的不错。”
他竟然略带赞赏地看了一眼这位曾经的老对手,道:“不亏是最擅长辩论的君家继承人,口舌之间,还是那般所无敌。”
“可惜,你说的再多,也不能让君家一夜之间重现辉煌。”
“当年,赢的是虞家。”
“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我。”
“本宫现在是大齐皇后,世家领袖,眼界格局已经不在少年时的意气之争,但和你,依然是天然敌对。”
“这让本宫很是怀念。”
以往耿耿于怀学业高低的少年,现在都变成了各自一方的掌权者,心思莫测的虞皇后,神秘高深的草原军师,又一次不谋而合,又一次站上擂台。
真是令人怀念。
“所以,你要如何呢?”君白已经彻底扯下了伪装,几乎是漫不经心地道,言语间透露出对生死的看淡和轻蔑:“你现在要杀了我么?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了。”
“不,虽然很好,但我不想那样做。”出乎他的意料,虞乔摇了摇头,道:“我会放你回去。”
君白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你疯了?”
一旦他回到金人王庭,胜负又当如何,那可是个未知数。
“因为本宫有自信,无论你有什么手段,本宫都可以击败你,而且你有一句话说的也没错,如果你活着,从你嘴里能得到的,比你死了要多的多。”虞乔摩挲着下颚,淡淡道:“所以,不妨来个君子之约,君子白,本宫与你相约一战,以这次战争论胜负,如果你输了,你就要心甘情愿归顺本宫,为我出谋划策。”
没错,对于世家中人来说,这,才是比死更恐怖的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白脸上的神情逐渐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虞乔好一会儿,对方回以他平静的注视,又过了许久,他扬起了嘴角。
“虞一郎……你倒是比当年有趣了不少,很好。”
“本来,如果我死在这里,我的暗号一断,金人就会知道出了问题,自然不会信任我之前的情报,那你的好夫君打的如意算盘,自然也没用了。”
“可你这样一说,我反倒是很难决策了,金人那边也会疑惑我为什么能活着回来,从而产生怀疑。”
“一石二鸟,你倒是厉害。”
虞乔反问道:“这对你来说是难事?”
“自然不是。”
君白笑了起来,笑容意味深长,和当年别无二致。
“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七日之后,燕山见。”
“我非常期待,和你久违的对决。”
言罢,他优雅地行了个礼,长袖轻晃,众目睽睽之下悠然离去,临走时,他路过薛璃,和这位少年英雄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难言的笑意。
薛璃僵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去。
虞乔望着那人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正想对薛璃说点什么,忽然腰间一紧,被大力搂进了一个炙热温暖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要说: 土狗子:看我!看我!乔乔看我一眼!为什么!每个!来勾引朕的人!都会被皇后勾走!生气!
乔乔:冷漠脸.jpg.看智障的眼神.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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