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路易有点心不在焉。

    虽然今天已经做了决定，可是事到临头，发现自己怎么都进不了状态。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沈欢的声音传过来：“我忘了拿大浴巾了，路易你帮我递过来。”

    路易神经质的站起身，稳了稳情绪，拿起浴巾走过去。

    女孩从里面推开一道缝，调皮的笑了笑，明媚的脸上红红的：“谢谢。”

    路易垂着双手，就那么茫然的站着，目光也不知道看着虚空的哪里。

    沈欢哼着歌出来，吓的一激灵：“你站这儿干嘛啊，吓我一跳。不热吗？回卧室啊，空调凉快。”

    路易哦了一声，乖乖掉头。

    “回来。”沈欢叫住他，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你用不用这么紧张啊？真受不了你。得了，你别进去了，先洗澡吧。不然一冷一热更难受。”

    路易干巴巴的解释：“我没紧张。呃……我忘了带换洗衣服了……”

    沈欢扑哧失笑：“服了你了，喏，幸好我前几天代你买了一套睡衣，等着，我拿给你。”

    沈欢去拿睡衣，路易就垂手垂脚的杵在卫生间门口，一脸呆样。

    大概隔了二十分钟，路易擦着头发进了卧室。

    沈欢看着他笑：“挺合身的嘛。”

    “挺好，谢谢。”路易讷讷的，手里的毛巾无意识的继续擦着。

    “你都没头发了，还擦什么？”沈欢笑弯了眼睛：“看电视吗？”

    路易迟疑了一下，摇摇头：“睡觉吧。”

    沈欢是跟另外一个女孩合租的，两室一厅。那个女孩家在A市郊区，周末一般都回去，正好给沈欢他们提供了便利。

    沈欢关了灯，有月光和邻居的灯光影影绰绰的映进来。不是全然的黑暗。

    路易脱了上身的睡衣，笨手笨脚的上了床。

    床是一米二的单人床，铺着整齐干净的藤席，枕头边上放着一个HelloKitty的抱枕，透露出女孩子闺房的温馨。

    女孩的眼睛很亮，几乎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牙齿微微咬住下唇，略显紧张的吞咽声音都能听得见。

    “沈欢。”路易跪在她身边，弯了腰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们明天去领证吧。我得对你负责。”

    这句话莫名缓解了女孩砰砰乱蹦的心跳。沈欢伸出手臂，勾住心爱少年的脖子，语气亲昵：“路老夫子，噗……傻瓜，我还不信你吗……”

    女孩娇嫩的唇瓣微微张着，仿佛等待采撷的玫瑰花瓣。路易闭了下眼睛，低了头凑上去。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沈欢忍不住，声音带了微喘：“你想亲一晚上吗？”

    路易哦了一声，傻气的抓了抓脑袋：“我……”

    “帮我脱衣服。”

    ……

    十分钟后。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没事，其实我也不懂……”

    又二十分钟后。

    “老公你是不是太累了？我、我帮你？”

    男孩翻身坐到床沿，啪的开了灯，捂着脸的白皙双手微微颤着。

    沈欢顾不得害羞，飞快套上睡衣，跟着坐了起来：“路易？没关系的，应该是第一次太紧张了，你别这样，我们下次再试试……”

    路易长呼口气，放下双手。脸色苍白的勉强笑笑：“我没事。应该是这几天太累了。对不起沈欢。”

    “没事没事，睡觉吧。”

    “不了，我还是回去好了。”路易站起身，伸手拿起自己的衣裤：“你好好休息。”

    挺直腰板下了楼，路易几乎是立刻的，完全垮下了肩膀，攥着的拳头微微的抖着。

    温热的空气包裹过来，黏腻的令人呼吸艰难。

    游魂样的走了好一会儿，路易才发现自己走过站了，索性抬头辩了辩方向，继续往下一站走。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路易完全不想理会，任由对方一直响到自动挂掉。

    过了没一分钟，电话接着响，耐心十足。

    路易烦躁的摸出手机，特别想直接摔出去——

    屏幕上是段晓辉三个字，闪烁不停。

    男孩慢慢勾唇笑了，带着自嘲和一丝自暴自弃，伸手接通了电话，开口的声音有点哑：“段总有什么急事？”

    电话那边的声音不辨喜怒：“不管你在做什么，换个方便听电话的地方，一个人。”

    “说吧，听着呢。”

    或许是那边听到了路易身边有汽车经过的动静，稍一停顿接了下去：“穆雅冉住院了，利济医院，急诊。你马上过来。”

    路易听到自己陌生的声音还带了一点笑：“凭什么？我又不是没事。何况我不是医生。”

    段晓辉的声音马上阴鹜下去：“怎么，耽误你打炮了？我该道歉吗？”

    “段总知道的可真多。”路易看着身边疾驰而过的汽车，无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我和我女朋友上床需要向你打报告吗？需要吗？”

    那边的男人深呼吸，再开口的声音带着隐忍：“雅冉贪玩，偷偷跟着你，看着你跟沈欢回家。她身体不好，免疫力差，司机发现时候已经高烧昏迷了。路易，我以为你把雅冉当朋友。话止于此，随便你来不来。”

    电话那边传来忙音，路易捏着手机，慢慢蹲下身体抱住了脑袋。

    ……………………………………………………

    急诊室门口。

    路易赶到的时候，他认识不认识的都到齐了。

    段晓辉，唐宁，还有一个跟穆雅冉眉眼间七八分相似的中年男人，一个泪眼婆娑的中年女人。

    唐宁眼底烧着两簇阴郁的火苗，看到路易的第一眼就直接握住了拳头准备冲过来。

    段晓辉一把拉住他：“唐宁，不要迁怒。”

    “如果不是这小子，雅冉怎么可能发烧导致心脏病复发？”

    “唐宁你的脑子呢？这样有意思吗？路易根本就不知道雅冉跟在他身后好不好。你这是强词夺理。”段晓辉拍拍唐宁：“别慌，没事的。”

    穆父走到路易面前站定，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雅冉喜欢你？”

    路易摇摇头：“我们是朋友。”

    “你拿她当朋友？”穆父表情平静，没什么倾向：“我听王师傅讲，最近半个月，雅冉经常去找你。你们……很亲密。”

    路易很无奈：“穆先生，我有女朋友。我和雅冉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穆父继续：“你有女朋友为什么不拒绝雅冉？我的宝贝女儿会单恋一个弱鸡样的小白脸？你今年多大？在哪儿上班？哪个学校毕业的？”

    听出了隐怒，段晓辉试图插话：“穆叔，其实雅冉就是在家休息太无聊了，找个玩伴……”

    “你闭嘴，我没问你。”穆父瞪了段晓辉一眼：“我还没追究你看管不利的责任呢。”继而盯着路易穷追猛打：“雅冉不喜欢你为什么跟踪你？不喜欢你为什么会因为你和女朋友亲热进而怒气攻心诱发心脏病复发？你敢说雅冉没亲口说过喜欢你？”

    路易目瞪口呆：“……”

    唐宁幸灾乐祸的噙着一抹冷笑，双臂抱在胸前，斜倚着墙壁。

    “说实话，我和雅冉的关系……算是闺蜜。”路易不躲不让的回视着穆父：“她没拿我当男人，我也没拿她当女人。”

    唐宁哼了一声，眼中的轻蔑不遮不掩。

    穆父看了路易好一会儿，最终松下了一直绷着的脊梁，疲惫的挥了挥手：“我不管你和雅冉什么关系，谁敢欺负我女儿，我就把他剥皮剔骨扔去喂狗。”

    急诊室的红灯灭了。

    出来的是一直帮穆雅冉治疗的主任医师余副院长：“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了。等会儿护士观察一下就可以推到普通病房，不用特护。”

    穆妈妈眼圈红红的：“谢谢余院长。”

    余院长看了看眼前这几个差不多都是老熟人，沉吟了一下也就没再隐瞒：“不过小穆的情况不能再拖了，最迟年底，这台手术一定要做。穆总，你在美国联系的专家，看看时间上能不能配合过来？我的意思，最好在国内，小穆现在的身体，不太适合长途奔波。”

    穆父一径点头：“辛苦余院长了，放心，我来安排。美国那边的心脏科专家诺曼教授和德国的路易斯教授我都联系好了，就等您这边具体时间。”

    余院长点点头，伸手捏了捏鼻梁，眼露疲色：“都回去休息吧，小穆的情况，大概要到明天早上六点多才能醒过来。”

    唐宁坚持留在了医院。其他人都被他强硬赶着回了家。

    这一晚上事情太多，以至于十二点多出了医院大门，段晓辉提出开车送路易回去，路易都没拒绝。心神俱疲。

    一路上两人都没讲话，车子里的气氛压抑沉闷，呼吸都不畅的感觉。

    到路易住处楼下的时候，段晓辉一侧脸，就看到男孩歪着头睡着了。

    有安全带绑着，他的身体不会滑下来，只是脑袋倾向驾驶室这边歪着，在透进来的橘色路灯笼罩下，茸茸短短的，像颗刺刺的毛栗子。

    段晓辉情不自禁伸出手，虚虚的拢在他的头顶，想摸又迟疑着，最终过了几秒还是收了回去，握了拳搁在自己腿上。

    他也不叫醒男孩，就那么安静的陪着，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眼，一动不动。

    不知道五分钟还是十分钟，浅眠的路易惊了一下，身子一抽，动了动脑袋直接挺直了腰板：“唔……到了？”

    “嗯，才到。”段晓辉没睁眼，淡淡的语气：“早点上去休息吧。”

    路易看看他，伸手解开安全带：“谢谢段总。”

    男孩单薄的背影快要走进楼梯洞的时候，段晓辉叫住了他：“路易，对不起，我今晚不该那么说你。”

    路易回头，笑的勉强：“没关系。”

    段晓辉看着楼梯间的照明灯一盏盏亮上去，二楼的是坏的，四楼五楼是坏的……

    顶层七楼那个小房间的灯亮了，是暖色的白炽灯。

    段晓辉看到男孩拉开窗户，手里拿着杯子给什么植物浇了一杯水。然后拉上纱窗，没几分钟房间就熄了灯。

    段晓辉轻轻叹口气，按了按额角，发动汽车准备离开。

    S600发动的轻颤传来，段晓辉随意的一瞥，发现那个窗口又亮了灯，光线明显暗一些，是台灯。

    然后大约半分钟后又关了。

    【8.22 心神俱疲。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