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午快休息的时候，秘书那边转进来电话，说是有位沈欢小姐有要事找。

    段晓辉接了电话，就听到沈欢在那边带点紧张又带点为了表明不紧张而显现的活泼语气：“段总您好，我是沈欢。路易的女朋友。那天我们一起看电影还有……”

    “我记得你，沈小姐。”段晓辉向后靠到椅背上。

    “特别感谢您那天的款待，呃我想，如果方便的话，我和路易想回请您和雅冉姐……”

    “不客气，正好碰到而已。”

    “当然，哈，我和路易都是刚毕业的穷学生，请不起港人这样的地方，可是我们有诚意，而且，路易学习成绩很好，工作很认真，以后会赚到更多钱的……”

    段晓辉不出声的笑了笑，伸手拿起桌上的签字笔转着一圈：“这样的约饭，我觉得你和雅冉商量更合适。”

    电话那边哑了。好一会儿没找到合适的对策怼回来。段晓辉又继续：“沈小姐，我想你打这个电话一定有事，不妨直说。”

    沉默是种较量，看谁的心里更强大。很明显，沈欢败北：“其实，段总您可能不知道。路易非常出色，他现在在远成工作其实有点浪费人才。前段时间他是有机会去你们达耀的，可惜因为一点疏忽失之交臂。”

    “哦？这是路易的意思？”段晓辉放下笔，不紧不慢的问：“而且，我知道。”

    “知道什么？”沈欢先是疑惑，然后又恍然，语带欣喜：“您也觉得路易很优秀对吗？”

    段晓辉不置之否：“回头我问问人事经理那边。”

    沈欢大喜过望，一叠声的：“谢谢段总谢谢段总。一会儿我就联系雅冉姐，咱们再约时间，请务必百忙之中抽空啊。”

    挂了电话，段晓辉点根烟，特别想手欠的给雅冉发个信息——

    神婆，你估算失误，沈小姐的心思，不是我做的孽。

    后来想到话痨穆听一句跟十句的做派，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沈欢，真让人刮目相看呢。

    秘书小姐正好拿文件进来签字，段晓辉龙飞凤舞的写上自己的大名，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后抬眼：“我很好奇，白小姐，你是凭什么判断出沈小姐的电话是有价值的，可以转进来，而不是推销电话？”其实，还真就是个推销电话。不过段总甘之如饴罢了。

    白秘书战战兢兢的，缩的跟个鹌鹑差不多：“对不起段总，下次不会了。”

    “回答。”段晓辉没耐心开解，继续问。

    “沈小姐说，她、她是穆小姐的闺蜜，穆小姐出事了。”

    没听到挨批扣钱甚至解雇的噩耗，白秘书在一分钟后壮胆抬了一点头，肝胆俱裂的发现，自家老板居然在笑，唇红齿白堪比魔鬼撒旦。

    ……………………………………………………

    晚上有个政府方面的饭局。

    吃了饭后那几个人笑纳了转战二场的要求，其中一位杜科长提议，不如去金沙一号会所。

    看着男人们心照不宣的笑容，段晓辉招手让肖助理电话去安排，定个大包间。

    开车过去的路上，段晓辉低头看着手机，手指悬在“路”的上面，迟迟没有摁下去。

    过了一会儿，电话屏幕光亮灭了，段晓辉干脆收起手机：“翁总，你和肖助理晚上辛苦一下。待会儿我去坐坐，有事先走。”

    姓翁的副总点头：“段总放心。”

    一行六个人分别点了小姐，杜科长自来熟的样子：“哎段总，也找个小妹陪你唱唱歌放松一下嘛。”

    段晓辉倒了一杯酒端起：“家里有点事儿，马上得先走。这杯先干为敬，给各位陪个不是。杜科长你们好好玩，有事让小肖和翁总安排，尽兴啊。”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段晓辉脚步有点急，看了看表，快九点了。会不会有点迟？

    “段总。”身后有人叫他，声音清亮带了点怯懦。

    回头一看，是上次他带出去的那个MB，叫什么来着？

    “段总您还记得我吗？我是Ryan。”站在大厅比较明亮的光线下，男孩的眉清目秀一览无遗，

    看向段晓辉的目光带着欣喜的热忱。

    段晓辉点点头，淡淡的语气：“有事吗？”

    Ryan愣了一下，怕是想不到他会这么冷淡，讷讷的：“没什么，远处看着像您，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段晓辉嗯了一声，掉头准备走。

    “段总。”男孩的声音急了，又跟了两步：“我、我一直没再陪别的客人。”

    “所以？”段晓辉一张俊脸隐隐沉下来，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这孩子。

    Ryan的脸红了，更像是急的，在对面男人外放的不悦情绪下，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段总我没那么不自量力，想些不是自己的。就是，就是……我想段总喜欢干净的……我不想……”

    男孩今晚没化妆，可能因为才入行的原因，还保留着少年人那种天然的好皮肤和清澈的眉眼，杏仁色的眼珠跟浅棕的碎发色泽一致，因为紧张而咬紧的下唇呈现出淡粉色。

    段晓辉笑了，笑意不达眼角：“你喜欢我？”

    Ryan这次连耳朵都红了，期期艾艾的：“段总，我……”

    “我没兴趣。”段晓辉很直接，不给少年任何幻想：“我是说，我对你的喜欢，没兴趣。”

    Ryan哦了一声，低了头，小心翼翼掩藏起那些卑微的难过，乖乖转身准备离开。

    少年身材纤薄，身高也有一七五左右，这样看背影，竟然很像路易。

    “Ryan。”段晓辉叫住他，斟酌着用词：“你的身体，还不错。”

    Ryan猛的回头，眼睛亮晶晶的，瞬间原地复活生机满满：“段总其实我……”

    没想再听，段晓辉随意的摆摆手，转身离开。

    ……………………………………………………

    接了电话，路易犹豫再三，还是报了一个家附近的肯德基地址，说是十分钟后门口见。

    慢吞吞的趿拉着人字拖下了楼，路易一双手插在牛仔五分裤的裤袋里，很快因为热又掏了出来，随意的甩着。

    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沿着后脖颈滴下的水珠把蓝灰的T恤领口都打湿了，晕染出一块不规则的弧形。

    段晓辉车子开得很快，心里像是揣了块热豆腐，有点烫又有点急。

    停了车大踏步往肯德基门口走的时候，看了眼手表，才过去八分钟。

    这种感觉，呵。段晓辉刻意放慢了脚步，踱到门口，站在最明亮的位置开始等人。

    等了大概五分钟，段晓辉看到前面交叉的人行道上拐过来那个男孩。

    男孩顶着一头半湿的头发，半旧蓝灰T恤领口都有点变形，胸口印了几个字母有些掉胶，仔细看才看的出来是Hazzys。下面穿的是条洗的发白的牛仔五分裤，简简单单的小直筒，底下卷了一道边，也没有其他花哨的装饰。脚上趿拉着黑色的人字拖，啪嗒啪嗒的往这边走。

    或许是晚上，对方视力问题看得不是很清楚。段晓辉看到他站在路口停下脚步，稍稍眯着眼试图判断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副无意间有点天然呆的样子，一下子击中了段晓辉的某根神经。

    然后他做了个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做的那个傻动作——

    举起右手热情的用力挥了挥。简直像个昏头昏脑的傻小子。

    路易往他走过来的时候，段晓辉忍不住稍稍握起了右手。就像路易经常会在紧张时候做的动作。拇指抠着靠近小指底端的位置，其他手指不自然的曲起。

    快九点半的肯德基并没有什么人，点餐台的女生看到两人进来，视线停驻在段晓辉身上，瞬间无精打采的眼睛变身为五百瓦大灯泡，热力灼人。

    征询意见后，段晓辉给路易点了杯可乐，自己是一杯咖啡。

    端着饮料往最角落靠窗那个位置走去的时候，路易正无聊的望着窗外。

    从段晓辉的角度看过去，路易脸上的线条并没有多漂亮到惊人，严格的讲，甚至没有今天晚上那个Ryan更好看。眼镜成为一道屏障，隔开了男孩不想跟人过近的距离。嘴唇颜色太淡，稍有些厚，无意识微微张着的时候，就有点呆。可是也不知道是段晓辉的审美出了问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就这么看着，段晓辉都觉得浑身发热，特别想禽兽的感觉。

    “我打电话是不是影响你们了？不好意思。”段晓辉放下托盘，细心的把可乐拿出来放到他面前。

    路易转过头眼底那一刹那的疑惑并没逃过段晓辉的眼睛。他无声的摇了摇头。

    “哦？是没影响？还是没关系？”段晓辉喝了一口咖啡，追问。

    “没关系。”路易含混的说，手指无意识的划着杯子上冷凝的水珠。

    段晓辉盯了他一会儿，失笑摇头：“有时候我觉得你真不像一个二十一岁的男孩，老气横秋的。”

    这回路易居然抬了眼，难得认真跟他对视：“嗯，其实我快四十了。”

    段晓辉愉快的哈哈大笑，惊的那个一直看他的收银员掉了手里的抹布：“没看出来，保养的可真好。路易，没发现你还会冷幽默啊。”

    路易没笑，有点困顿的呼口气：“电话里你说有事？”

    “怎么？沈欢回来没跟你说？”段晓辉挑眉：“我以为一个屋檐下，小情侣之间，消息通的一定比我这个外人快。”

    提到沈欢，少年的神色有一丝微妙的变化。像是懊恼，又像是沮丧。

    “沈欢打电话约我们吃饭。”段晓辉交叉起双手：“我以为是你们两个的意思。”

    路易困难的咽了下口水，很直率的摊牌：“抱歉，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张。第一次工资要到八月底才能发。”

    “这么直接拒绝，还真有点难堪呢。”段晓辉恶趣味发作，叹了口气：“听起来沈小姐兴致勃勃。”

    少年的尴尬狼狈几乎实质化了。手指握紧纸杯又松开，无话可说的样子。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我最近忙的要死，约饭的也排了很长的队，就算轮到沈小姐，也是八月底的事儿了。”段晓辉切入正题：“我前两天找人事经理调了你的资料。老实说，你的学历和经验方面稍有欠缺，文字水平嘛还凑合。那天就算你去面试，可能也不一定通过。不过，我挺看好你的潜力，努力拼一拼，你能在达耀站稳一席之地。”

    路易诧异的挑起眉毛：“我在远成做的好好的，没有跳槽的打算。谢谢段总的好意。”

    段总的表情像是被削了一闷棍，哪怕他很快就调整回正常：“那成，以后有机会再说。”停顿了一会儿，段晓辉似真似假的换了话题：“你瞧，我现在知道你路易的不少信息。你就对我一点不好奇？”

    “哦。网上都有。”

    段总咬牙，厚脸皮发挥到底：“那总有网上没有的吧，你不想知道？”

    “不想。”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路易的理所当然没毛病让段晓辉哑口无言。

    天又被聊死了。

    “路易。”段晓辉咬牙放大招：“我挺喜欢你的。”

    路易不仅没什么激动的神情，居然十分打脸的打了个哈欠：“唔，沈欢也挺喜欢你的。”

    段晓辉的脸黑化了。

    “段总，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得上班。”路易站起身，无辜脸。

    “好，我送你。”段晓辉也跟着起身，极其自然的端起路易喝了一半的可乐，一口气干掉。满心熊熊燃烧的火焰啊，大海都扑不灭……

    路易怪异的看着他：“你喝完了我喝什么？”

    段晓辉：“……我再给你买一杯。”

    路易摆摆手：“算了。走了，不用你送，很近。”

    【7.23 步步为营，累。沈欢真的喜欢他。不让送，车子一路跟到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