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手记
    鲜血洒满了整个宫殿,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比沙场更可怕。
    而这些人死的原因,则是一个宫人私底下说,殿下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孤零零的,好可怜。
    一个人?
    听到这话,那时候的北泓溘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红梅。
    这天还不冷,梅花还没开。
    这梅,是父后种的。
    父后……
    父后?
    怎么……就是一个人了呢?
    突然北泓溘笑起来,他拔出剑,变成狂魔,优雅地舞动着利器。
    屠戮!
    屠戮!
    屠戮!
    看着四周一片血海,北泓溘想,呵,这样才对,这样才是一个人,这样,才是对的。
    北泓溘在残肢断臂中坐了整整一晚,被血水浸泡着,对周围全无所知觉半,直到天刚刚泛起鱼肚白,北泓溘似乎才被惊醒了一样,他转动了下眼珠,僵硬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慢慢站起来,捡起地上的长刀,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不厌其烦……
    “后来呢?”
    “后来……”老头儿轻叹,“后来,圣皇的宫殿走水,整座宫殿烧了三天三夜。万幸的是药庐离那地方很近,我冲进去的时候圣皇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我看见的,是火海中的炼狱,遍地都是残肢碎肉,圣皇就躺在那炼狱之中,全身是血,仿佛沉睡的修罗。
    最让人心惊的是,圣皇醒来后,非常平静,平静得令人不安。但他的行为变得喜怒无常,乖张暴戾。但凡不小心提到圣后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一夜堕魔!
    圣后每年的祭日,必定会有一场屠杀。
    “直到三年后,王爷被周丞相寻到,并送了回来。
    九岁的北泓溘看到三岁的北木雪,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北木雪却不知惧怕,他走过去,抱住了无人敢靠近的圣太子殿下。”
    三岁的北木雪胆子就不小了,他迈开小短腿,靠近那个看到他就哭得厉害的漂亮的小哥哥。
    小北木雪抱住哥哥的腿,奶声奶气却又一本正经地喊:“哥哥。”
    “此后,圣皇全心照顾着小王爷,对小王爷百依百顺,几乎是言听计从。未免让小王爷沾上血腥之气,圣皇再没杀过人。三年后,小王爷开始择选伴读,也就是现在的铩羽。铩羽的性子开朗活泼,对谁都是笑嘻嘻的样子,没有心计,对王爷十分忠心。但怪异的是,他非常喜欢黏着圣皇,对圣皇一声寒气置若罔闻,总之一有时间就会缠着圣皇。
    说来也稀奇,即使是在小王爷面前,也仅仅是眼神微暖的圣皇,在铩羽面前,竟然真的会发自内心地笑。”
    墨周箫雨恍然大悟:“如果木头是北泓溘的抑制剂,那么铩羽就是他的药!”
    老头儿虽然不知道那个抑制剂是什么,但抑制是什么意思他却是明白的,老头儿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墨周箫雨又问:“那你刚才在给铩羽看伤的时候,为什么说应该阻止北泓溘?”
    “现在所表现的,不就已经很明显了吗?”老头儿摇摇头,“这药,不仅不能根治,反而加重了圣皇的病情。当初我就担心,铩羽太接近圣皇会出事,毕竟圣皇的病,是心病。”
    墨周箫雨不置可否:“那也不一定,你看你的生骨膏和玉肌散这么好,用了不也要痛得半死才能好的快吗?”
    老头儿眨巴眼睛,没明白过来。
    墨周箫雨勾唇一笑,摸了摸老头儿的雪白胡子,乘着老头儿反应过来前闪人:“老头儿,我先撤了,你好好休息,回头带你喝酒~”
    老头儿回过神来,好笑地摇摇头,自言自语:“这小子……”
    准备休息一会儿,打个盹儿的圣医大人没有注意到,他雪白的胡子上面绑着一个……可爱的……红色蝴蝶结……
    从药庐出来,墨周箫雨没有直接回上倾宫,他中途去了趟御书房。
    之前在千倾宫里快把宫殿都反过来了,都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墨周箫雨就想在御书房试试。
    有些人会有写日记的习惯,像北泓溘这么闷骚的人,估计也有类似的东西。
    果不其然,在翻了千倾宫之后,这御书房的机关简直就是小儿科。而墨周箫雨也如愿在放国玺的座下发现了暗格,里面躺着一本厚实的手记。
    墨周箫雨大摇大摆地坐在龙椅上,将手记翻开,初页的字迹有些稚嫩,有的还有几滴晕开的墨迹,后面的字迹渐显成熟,风格渐成,颇有韵味。
    【父后死了。】
    【一个人。】
    ……
    【杀!】
    【父后,我是雪做的吗?那我可不可以拿雪将你变回来?】
    【可笑之极。】
    ……
    【父后的命保住的弟弟,和父后一样的眼睛。】
    ……
    【好脆弱,要保护好弟弟。】
    【这个小不点居然不怕我?】
    ……
    【好温暖的笑,好想靠近。】
    ……
    【既然木雪选了,那就得多选几个人贴身保护。】
    ……
    ……
    【为什么我是日者?】
    ……
    中间连续断了好些天没有记录。
    【他走了。走了好,走了……就不需要了……】
    【即使将印记毁去,也改变不了我依然是日者的事实,也改变不了我又被丢下的事实。】
    【木雪那儿又传来捷报,还有他的消息。】
    ……
    【为什么不肯回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铩羽!】
    【为什么不回来!】
    ……
    【他瘦了好多,好想抱住他,却不敢再靠近。日者的触碰,他会恶心吧,就像那一次……】
    【我该怎么办?】
    【他说的喜欢,我该相信吗?我该信任他吗!】
    【越来越不对劲了……】
    ……
    【失控了。】
    ……
    ……
    【又失控了!】
    ……
    【怎么办?我伤了他,我……该怎么办?】
    ……
    【铩羽,快逃啊!为什么不逃?为什么!为什么!逃!逃吧……】
    ……
    手记就是北泓溘的,上面写的东西并不繁琐,就像北泓溘说话放方式一样,言简意赅。但从时间来看,就很多,最早是在北泓溘六岁,刚好是圣后战死不久,一直到刺杀前,断断续续的记录。
    到近期,里面的字迹越发潦草狂乱,似乎是情绪极不稳定。
    里面说得和老头儿讲的相差无几,墨周箫雨到有些疑惑了,这不知是多少岁的老怪物了,怎么感觉什么事儿都知道?
    药庐里打盹的老头儿意识朦胧地打了个喷嚏,翻个身,继续睡……
    收起手记,墨周箫雨捏了捏脖子,闹心地想,这椅子坐着真不舒服,坐久了屁股硌得疼。
    这想法若是被其他人知晓,怕是会无语,这椅子可不是谁都能坐的,谁都敢坐的。
    墨周箫雨回到上倾宫时,北木雪正在认真地批改奏折,北泓溘昏迷不醒的消息至今不敢泄露出去,庆幸北木雪和北泓溘的字体极其相像,稍加模仿更是十成像。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北木雪放下朱笔,抬头看向门口:“回来了?”
    “嗯。”墨周箫雨大步走过去,低头瞅了眼密密麻麻的奏折,嫌弃地挪开眼,挤进北木雪的怀里,大咧咧的坐在北木雪的腿上,羞得旁边伺候的不经事的宫人脸红。墨周箫雨随心所欲惯了,北木雪虽然觉得这姿势不妥,但他宠夫也宠惯了,任墨周箫雨做何。
    墨周箫雨回头望了望还沉睡着的铩羽,问道:“铩羽还没醒?”
    北木雪圈着墨周箫雨,长手一伸,把奏折拖过来,一边批注一边回答问题:“醒了一次,刚又睡下了。”
    “哦。”墨周箫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动作熟练得仿佛做了无数遍,“木头,你觉得你皇兄错了吗?”
    对?
    还是错?
    墨周箫雨在北泓溘的手记里看到了无数遍这个问题,北泓溘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
    北泓溘问了自己很多次,他将铩羽囚禁,亲手将银钉打进铩羽的血肉,看到铩羽越来越虚弱,空洞的眼神,连最初的愤怒都不再有一丝。
    北泓溘不停地问自己,错了吗?
    错了吗?!
    错了……
    正是心有怀疑,所以才用情狱折磨自己吧。
    “嗯?”北木雪没听清楚,“你说皇兄如何?”
    知道北木雪在做事,不好分心,墨周箫雨等他把手上这本奏折批改完了才问:“你觉得北泓溘这样对铩羽,是对?还是错?”
    北木雪一顿,手一抖,朱笔上的朱砂滴了浓浓的一滴落在桌子上,在明黄色的锦布上晕染开。
    “我不知道,但我永远不会这样对你。”
    北木雪重新拿过新的奏折,又继续认真看起来。
    墨周箫雨觉得心里暖暖的,半开玩笑地说道:“万一我这样对你呢?”
    看着奏折的北木雪想也没想,回答:“甘之如饴。”
    墨周箫雨怔愣地看着北木雪认真批注奏折的侧颜,这个答案令他始料未及,但又理所当然。
    他的木头,一直都是这样傻得可爱,傻得令他沉沦。
    ——痴儿。
    墨周箫雨突然想到,铩羽并不是没有能力离开,但是他不愿离开,因为他和北木雪一样,都是痴儿。
    感觉怀里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北木雪疑惑地问:“怎么不说了?”
    “困了。”
    “那就睡会儿吧。”
    “嗯。”
    墨周箫雨说着眯起眼睛,其实他不困,他只是有点享受这种宁静。
    后来心里胡思乱想着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还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不过在睡着前,墨周箫雨冒出个念头,身边有北木雪,真的很好。
    似有所感一样,北木雪突然停下来,低头看向怀里迷迷糊糊睡去的人,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
    宫人们被北木雪难得一见的笑给迷住,竟是不好意思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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